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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格曼国君撒尔琥,战死。
撒尔琥亲弟弟哲尔毕,战死。
数万吐格曼勇士,战死半数,余者皆降,又被屠杀。
边军出城的数百名战兵为了救回赵泛舟而陷入重围,从深夜一直厮杀至天亮,数百人杀敌两千余,最终战没。
天亮之后,一处沙丘后边,浑身是血的知叶思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悄悄探头往联军营地那边看过去,那边依然黑烟滚滚,能看到敌人的游骑正在搜寻,不找到寺卿大人,他们大概是不会罢休了。
退回红日关的路已经被贼兵封锁,他血战一夜才保护下来的赵寺卿根本回不去了。
“没想到砂鹤人如此奸诈。”
知叶思力躺下来让自己尽快恢复一些气力。
他是火迟国的太子,可他从来都不把自己当做什么高不可攀的人,他在火迟国经常与百姓们吃住在一起,甚至光着脚和苦力们一起运送物资。
所有人都说他是火迟国的未来,百姓们将他称之为水源。
可是突变发生之后,原本看起来团结一致的火迟竟然那么快就分崩离析,这位太子殿下被追杀,他只好隐姓埋名的逃出国。
原本以为,这次终于见到了大宁的人,也就终于有机会为他的父亲报仇,可是没想到再一次中了砂鹤人的奸计。
“他们竟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只为了让撒尔琥暴露出来。”
知叶思力说:“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所谓的十国联军都是假的,这数十万大军全都是砂鹤的兵马,根本不是什么联军!”
同样喘着粗气的赵泛舟脸色比知叶思力还要难看,他很内疚,无比内疚。
因为他的判断失误,导致数百名战兵身亡,导致撒尔琥和哲尔毕全都战死,导致数万吐格曼士兵全军覆没。
而最可怕的是,接下来砂鹤人会疯狂的追捕他,把他带到红日关外,要挟红日关的边军开门。
就算边军不开城门,作为鸿胪寺卿,大宁的脸面,他被俘本身就是一件奇耻大辱。
他落在砂鹤人手里之后,砂鹤人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杀了他,会一直带着他,折磨他,展示给其他国家的人看,也展示给大宁看。
而且作为鸿胪寺请,赵泛舟自然知道许多秘密,一旦他落在砂鹤人手里,最起码红日关内没有援兵的事就可能瞒不住。
“可是不对啊。”
就在这时候,知叶思力看向赵泛舟问道:“赵寺卿,这么大规模的兵力集结就算不难,那各国的军服砂鹤人是怎么找来的?”
赵泛舟沉默片刻后说道:“两个可能,其一是砂鹤人早早就在准备今天的事,各国的衣服,是砂鹤人用几年时间准备好的。”
他看向知叶思力:“第二个可能,联军真的存在不过人不在这,军服在这。”
他想到之前叶无坷的交代,心中隐隐作痛。
崔青鹿如实转告了叶无坷的话,赵泛舟也并没有不当回事。
相反,赵泛舟十分重视。
他甚至还仔细看了慕翰德的供词,在其中找到了很大的疑点。
比如叶无坷怀疑的,慕翰德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故意为之。
现在想想,果真如此。
慕翰德说了很多话,真真假假,但都是为一件事做铺垫,那就是让大宁相信了诸国联军存在。
可实际上,砂鹤人只是骗出来了吐格曼的兵力。
他们一定也知道了,虽然八年前吐格曼与大宁有过冲突,先是吐格曼大军攻打大宁边关,紧跟着大将军澹台压境率军把吐格曼王庭给犁了一遍。
但经此一战之后,撒尔琥真的被打服了,甚至几次写信,愿意拜大将军澹台压境为义兄。
澹台压境告诉撒尔琥,不要把他们两个人已成好友的事告诉任何人,不然的话,可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撒尔琥也一直坚守着这条铁律,看起来这个性格暴躁行事粗糙的家伙却真的做到了守口如瓶。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亲弟弟哲尔毕有一次喝多了酒之后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这个布局,就是砂鹤铲除大宁在西域内应的计划。
表面上和大宁针锋相对的吐格曼,其实是大宁在西域的眼线。
别人不知道,作为鸿胪寺卿赵泛舟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才有自信,以吐格曼兵力为主一举将西域联盟打碎。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西域联盟根本就是假的。
砂鹤人做了一场好大的戏演给吐格曼人,撒尔琥和哲尔毕战死,数万大军覆灭,大宁在西域的内应被彻底拔除。
吐格曼大军原本会成为一支可能改变格局的奇兵,经此一役不复存在。
大宁没有了西域的接应,接下来的事可能会更加艰难。
一手破坏了这些的,是赵泛舟。
吐格曼可汗撒尔琥和澹台压境成为好朋友的事,连高清澄都不知道。
这是大宁外交上的绝对机密,是鸿胪寺的绝对机密。
赵泛舟其实说不上犯错,来之前叶无坷就提议让他和高清澄互通一下消息,但他没说这事,当然不算犯错。
机密就是机密。
他犯的错是低估了砂鹤人。
大宁在西域的布局,彻底受到了影响。
所以赵泛舟脸色暗淡,他知道自己造成了多坏的结果。
“根本没有西域联军......”
知叶思力脸色也很难看,可他不是在后悔什么,他是遗憾,遗憾没能趁此机会为他父亲报仇,为火迟国报仇。
赵泛舟听着知叶思力的喃喃自语,他忽然想到了叶无坷赶去火迟国的事。
他立刻问道:“火迟国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知叶思力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有一年没有回去过了。”
“诸国联军是假的,火迟国内很重要。”
赵泛舟也喃喃自语了一声。
这些都是叶无坷说过的话,那个来自东北边境大山里的少年,似乎比他这个鸿胪寺卿更为敏锐,这或许是一种天生的能力。
“知叶思力。”
赵泛舟看向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西域青年:“如果我回不去了,你帮我个忙,一定不要让我落在砂鹤人手里,必要的时候杀了我。”
知叶思力摇头:“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送你回去,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请寺卿帮忙......如果我死了,寺卿回去了,请寺卿帮我报仇。”
赵泛舟沉默良久,点头。
知叶思力扶着赵泛舟起来:“我们必须往北边继续赶路,再往北走一百五十里是大宁的峡门关,我们必须比砂鹤人更快赶过去,从峡门关回大宁。”
赵泛舟起身:“好,就按你说的办。”
峡门关在北边一百多里外,也是一座小关口,关内只有边军五百余人,所以红日关这边出现数十万敌军,也只是向峡门关送信让他们小心戒备,但并没有求援。
五百人守着峡门关已经不容易了,再分兵的话峡门关可能都会出什么闪失。
赵泛舟和知叶思力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了半日,到正午的时候,已经跑了这么久且水米未进的两人精疲力尽。
他们斜靠在一个沙丘背面试图缓解暴晒,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大作用。
“不能睡着。”
知叶思力比赵泛舟更了解沙漠,他拉了赵泛舟一把:“寺卿大人,再坚持坚持。”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阵战马的嘶鸣。
知叶思力悄悄的探头查看,发现一支砂鹤骑兵已经追到附近了。
马背上的,正是那个叫晔钦的砂鹤大将军。
“赵寺卿!”
晔钦在马背上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就藏在附近,你跑不了多远的,不如你跟我回去,我发誓会把你待为上宾!”
晔钦往四周看了看,眼神里也有些懊恼。
风太大了些,将赵泛舟和另一个人留下的脚印很快就吹没了。
他追到这也已经格外疲惫,但他必须要把赵泛舟抓回去。
“虽然我们算是敌人,可我们不算血仇,这世上没有一直的敌人,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
晔钦大声说道:“汗皇陛下要除掉的也仅仅是撒尔琥这个西域叛徒,将来砂鹤一统西域,还要与大宁和睦为邻,所以请赵寺卿相信我,你随我回去,我必以礼相待,若你执意要回大宁,合适的时候我也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知叶思力看向赵泛舟,赵泛舟已经将刀对准了他自己的咽喉。
“别!”
知叶思力声音很低也很急的阻止赵泛舟,一把将刀子夺了过去。
“请寺卿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赵泛舟看着这少年眼睛里的坚定和勇毅,他默默点了点头。
可是连知叶思力也看得出来,这位不久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寺卿大人现在眼神里都满是死志。
“我有办法的。”
知叶思力看了看,砂鹤人已经往北边继续追下去了。
他说:“他们以为我们往峡门关,所以他们还会一直往北追,我们现在反其道而行之,悄悄绕回去,等到晚上我们再到红日关下。”
赵泛舟听到这话眼神一亮,他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
商量好办法,知叶思力扶着赵泛舟又往回赶路,走到后来,赵泛舟的脚底磨得都是血。
知叶思力常年喜欢光脚,脚底是厚厚的一层茧,可即便如此也已经疼的快要走不动了。
两个人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藏身,只等夜深。
“寺卿大人,我们再走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红日关外了。”
知叶思力总算是松了口气,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其中还有半夜都在厮杀,又在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的情况下奔走了一天,现在两个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如果能回去,你以后就留在鸿胪寺吧。”
赵泛舟说:“是我配不上鸿胪寺,鸿胪寺里的人都很纯粹,他们会帮你。”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们最终进不去红日关,你杀了我,然后回火迟国,去找一个叫叶无坷的人,他是鸿胪寺的将军,他会帮你报仇。”
知叶思力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
“寺卿,休息会儿吧,等到子时之后咱们再走。”
知叶思力将自己残缺不全的战袍脱下来给赵泛舟盖上,他看得出来赵寺卿应该是在发烧。
赵泛舟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是颤抖的。
就这样熬到了后半夜,知叶思力见赵泛舟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硬撑着将他背起来继续往前走,走不动了就用衣服绑在赵泛舟身上拉着他走。
终于,他们回到了红日关外。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口的时候,四周忽然站起来一群砂鹤人。
“哈哈哈哈哈!”
晔钦大笑着看着被挡住的两个人。
“赵寺卿,你果然回来了。”
赵泛舟面无血色,嘴唇都是白的,他看向知叶思力声音颤抖着说道:“帮我。”
知叶思力扶着赵泛舟:“不行,我们再往回走,咱们去峡门关,咱们还能走!”
“不能走了。”
赵泛舟道:“我们已经暴露,若再走,关内的战兵就会出来救我,就会死更多人,知叶思力,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他忽然将全身的力气爆发出来,朝着城墙上大声喊道:“关外月!”
城墙上,鸿胪寺少卿关外月红着眼睛应了一声:“寺卿,我在呢!”
赵泛舟道:“从现在开始,你代行鸿胪寺卿职权!西域的事交给你了!”
“大宁万岁!大宁皇帝陛下万岁!”
喊完这句话,他从容的吞下了毒药。
那些邪教的人,哪有什么真正的必死之决心?
又有谁知道,鸿胪寺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毒药。
大宁的外交官,死可以,受辱不行。
知叶思力看着倒下去的赵泛舟,眼睛逐渐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