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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叶无坷心里装着两个人两件事,解释不通。
第一个人,死在江南道旧山郡的那个红袍神官,他找旧山郡府治郑有业看过尸体,郑有业能够证明此人是徐绩的门徒申屠衍笙。
第二个人就是现在这个马千。
前者是死了之后落在叶无坷手里,可即便死了也能证明他和徐绩有关。
后者活着落在叶无坷手里,更像是徐绩觉得叶无坷想扳倒他但手里的牌不够所以主动又送上来一张更有劲儿的。
死了的那个死无对证,对徐绩的威胁算不上有多大,可活着的这个,极有可能成为徐绩屡屡犯错的罪证。
这是为什么?
徐绩是嫌自己的宰相位子坐的太牢靠了?除非是马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个小小的信差。
在马背上思考了好一会儿后叶无坷决定回到马车里,他扒拉了扒拉躺在那已经几乎丧尽力气的马千:“挤一挤。”
马千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挪动身体,他现在连呼吸都得省着用力。
“这个世上有两种可怜人,一种是省吃俭用的活着,再难,不过穷苦,一种是省吃俭用的死去,再难,不过活着。”
叶无坷自言自语了一声之后看向马千:“你呢?”
马千说:“水。”
叶无坷拔开水囊的塞子,滴了几滴水在马千的嘴唇上,马千像是已经一千年没有尝到血液滋味的蝙蝠怪,拼了命的想把那几滴水全都喝进去,可是那几滴水,连润一润干裂的嘴唇都不够。
“水......”
马千再次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语气之中已经尽是哀求。
叶无坷这次没有吝啬,倒了一杯水递给马千,马千本能的想让叶无坷喂给他,可看了看叶无坷的表情后挣扎着坐起来,颤抖着握着那杯水一口气喝了进去。
人的潜能果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榨干的。
“我喝了你给我的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和徐公没有任何关系。”
叶无坷点了点头:“没关系。”
马千犹豫着问道:“叶千办说的没关系,是什么没关系?”
叶无坷道:“没关系,水里有毒。”
他说:“你都坚定了三天三夜,为何现在就喝了?”
马千:“......”
叶无坷道:“我不知道你和徐绩有没有关系,但我知道你和很多人的死都有关系,雁翎穗到最后也没有承认是你帮她打掩护,所以我无法用国律来惩治你,那只好让死你了算了。”
他看向马千:“你应该费了些力气去了解我,所以你该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随随便便宣布谁该死的人,这个世上只有一种方式可以宣布谁该死,那就是律法审判,代表正义勉强够格,但还是不行。”
叶无坷拍了拍水囊,放在马千身边:“都留给你吧,反正这些水都有毒。”
人的潜能果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榨干的。
马千一把攥住了叶无坷的手腕:“叶千办,救我。”
叶无坷说:“你们逼着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然后再求着我救你?”
马千摇头:“叶千办真的误会我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徐公,也没有见过徐公派来的人,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叶无坷说:“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我的毒很好,不是那种烈性的吃了之后就肝肠寸断的那种毒,你只会感觉有些困倦,或许还稍稍会有些反胃,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死了。”
马千挣扎起身,竟是能在马车里跪下来。
“叶千办,我真的没有说谎,这次计划这些事不是为了破坏陛下给我们这样的人开的恩路,我们是为了......杀徐绩。”
叶无坷就那么看着马千,马千这个表面上人畜无害的如同阳光少年一样的人真的害怕了。
而因为杀徐绩这三个字,叶无坷眉头微皱。
“我们的计划之一就是杀掉徐绩,他是我们要杀的人之中分量最重的那个。”
叶无坷没有反驳,而是安静的听着。
似乎是看到了希望,马千连忙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个人这几年一直都在暗中联络我们,尤其是我们这些被廷尉府调用的人,我猜测,会有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我们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他告诉我们他叫魏君庭,但我相信这个名字肯定是假的。”
叶无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马千则看向那个水囊。
叶无坷道:“慢性毒,没那么快发作,一个时辰之内我给你解药你就死不了。”
马千咽了下口水,来缓解一下喉咙里的剧痛,犹豫片刻,抓起水囊又喝了一口。
现在的他已经分辨不出来这喉咙的剧痛是因为缺水,还是因为中了毒。
“从漠北回来的半路上他就找到了我们,带着我们去了那个埋尸体的地方,我们看到了那些被屠杀的人。”
叶无坷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心里一震。
马千继续说道:“魏君庭告诉我们,这些事也许是朝廷做的,也许不是,他甚至怀疑是徐绩安排人做的,为的是以此让我们仇恨陛下仇恨朝廷。”
叶无坷问:“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马千回答:“从漠北回来的人之中,只有我和雁翎穗在场。”
叶无坷再问:“既然如此,雁翎穗为何笃信屠杀的事是朝廷所为而非徐绩所为?”
马千回答:“因为偏执。”
叶无坷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个听起来有些荒唐的答案好像又那么像是真相。
“雁翎穗的父亲和关万代一样是军伍出身,她其实也仇视徐绩,因为徐绩主持针对武将的调查,很多武将触犯国法落网就是徐绩亲自安排人查的。”
“可雁翎穗总说,徐绩也只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而已,陛下要卸磨杀驴,才会用徐绩这样的人做屠刀。”
叶无坷皱眉,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嗅到了一个更大的阴谋的味道。
马千因为担心自己毒发,所以说话的语速都快了起来,他好像忘记自己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饭的事,两大口水就给了他相当大的气力。
“不只是雁翎穗,我觉得很多人都相信这就是陛下在肃清隐患,雁翎穗父亲那样的从四品将军,只不过是陛下开始肃清隐患的试探,陛下最终的目标,是罢免大将军们的兵权。”
叶无坷心中的震荡逐渐加剧。
马千继续说道:“魏君庭说,陛下要干的是收回兵权,不管是大将军夏侯琢,还是大将军澹台压境,将来都要变成一个手里没兵的空头大将军,又或者是无头大将军。”
“大将军唐匹敌应该就是最早发现陛下这般狠毒心思的人,所以他早早的就坚持请辞大将军王的爵位,最终选择去了西北练兵,已有数年没有回过长安。”
“魏君庭还说,夏侯琢不相信陛下是那样的人,澹台压境也不信,四疆的大将军都不信,大将军们,还有那么多武将,他们相信这些都是徐绩为了清除异己和把持朝权而设计的阴谋。”
“他说,可实际上上徐绩才是心里最苦的那个人,陛下非但要做仁君,还要继续让大将军们觉得陛下还是当初那个兄弟,所以徐绩成了背黑锅的人。”
“徐绩这些年针对武将的所作所为,实则皆出自陛下授意,魏君庭说的这些其实我信了,因为若非陛下允许徐绩怎么敢针对那么多开国勋臣?”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马千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因为他感受到了毒药起了作用,他开始昏沉,有些反胃,甚至连精神都在变得恍惚,眼皮越发沉重。
“解药!”
马千再次跪下来不停叩首:“求叶千办赐我解药。”
叶无坷此时却像个冷血恶魔,他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说下去,我说过了你一个时辰之内你死不了,但你要是超过了一个时辰还没有说更重要的事,那我为什么给你解药?”
马千只要继续说道:“魏君庭说,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家团结起来,唯有如此才能保护我们的父辈,才能让我们的家人免受牢狱之灾,我们才能......活着,或者是有尊严的死。”
他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叶千办看过厌吾山了,你知道厌吾山里的人是怎么活着的,你刚才说这个世上有两种可怜人,一种是省吃俭用的活着,一种是省吃俭用的死去,厌吾山里的人呢?被牵连的人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激动,马千连忙把头又低下去。
“魏君庭说,陛下让我们这些人无辜受到牵连,现在一句开恩路,还要让我们对他感恩戴德?他说要反抗,要为我们的父辈们反抗。”
叶无坷问:“魏君庭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马千道:“就正如他告诉我们他叫魏君庭一样,名字肯定是假的,他从不蒙面也从不遮掩,但我知道他脸上一定带着精致面具。”
叶无坷问:“你为何如此笃定?”
马千回答:“我查过了,大宁立国二十年间因为触犯国法而被惩处的将军之中没有一个姓魏的,从五品的别将到三品的大将军,没有一个姓魏。”
叶无坷点了点头:“继续说。”
马千道:“但他一定是某位将军的后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不到一定地位的人,不可能接触到那么多秘密。”
“比如呢?”
叶无坷问:“你说他不到一定地位接触不到那么多秘密,比如什么?”
马千沉默了好一会儿,几次看叶无坷,似乎欲言又止。
他又看向那个水囊,然后下了决心。
“比如被处斩的大将军唐安臣!”
叶无坷心口一紧。
马千豁出去了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魏君庭说,大将军唐安臣被斩首的罪名是暗中勾结江湖势力试图谋逆,可那根本就是被徐绩栽赃陷害,唐安臣从未暗中联络过什么江湖势力,在他长子唐旭被杀之后,他始终安分守己。”
“是徐绩栽赃,给他安上了一个试图谋逆的罪名,而陛下呢,假惺惺发了善心不以谋逆论处,只斩了唐安臣一人......什么创建邪教对抗朝廷,狗屁说法!”
说到这马千激动起来:“徐绩为了帮陛下除掉诸位大将军无所不用其极!那所谓的邪教,也该是徐绩派人所创,然后硬生生按在唐安臣头上的。”
马千说到激动处忘记了看叶无坷脸色,嗓音发颤的继续说道:“魏君庭若非地位很高他不可能知道这些,就算地位高的也不一定知道,所以我怀疑......魏君庭就是唐安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