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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正月初一,这一天对于中原百姓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长安城里的热闹总结起来就五个字......人间最繁华。
这天要进城的百姓多的根本数不清,长安城外距离不是那么远的州县百姓都想来看看长安城里的热闹,从大宁立国第十五年开始,陛下就特许长安城正月初一到十五延迟关闭城门,为的是让不住在城里的百姓们也能多看一会儿长安城的灯会。
从初一到十五这段日子,说长安城里每一天都是摩肩接踵不为过。
可就是在这浩浩荡荡进城的洪流之中,有不起眼的两个人逆着人流出城,当然出城的也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只是相对于进城的人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精心收拾了一番易容乔装的三奎和阿爷出了城门,他们回头看一眼长安城里的热闹,这一老一少乘着一辆同样不起眼的马车一路南下。
比他们早出发了几天的叶无坷已经过了秦水,再往南走就上七八天就出京畿道。
因为东广云汇这几位特殊的背景,所以很多人猜测这次南下的商队里到底有多少朝廷官员,最起码江南织造府的人会有一些随商队南下,因为他们要在这一路上上东广云汇的人了解贸易上的事。
楚时候,中原丝品大部分都销往西域诸国,大宁立国之后因为不服软,黑武先是直接动兵,战场上的宁军让黑武人明白了什么硬,刚刚才打出来一个清平天下的宁军如狼似虎,谁敢来破坏这清平天下他们就杀谁,谁来杀谁。
后来黑武人开始封锁大宁外交和贸易,西域人迫于黑武压力所以断开了与大宁往来,但他们断不开对丝品等中原货物的追求,他们只能另辟蹊径,绕路从漠北诸国加价采买。
这也是为什么疏勒在明知道黑武人对他们暗中与大宁贸易往来不开心,却一直强撑着坚持,每年从西域和西北草原来的大客户,带给疏勒巨大的财富。
这也是为什么大宁要在疏勒建造一个贸易新城的缘故之一,有了这座贸易新城,大宁发往漠北的商品就能更顺畅的流通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座贸易新城建立起来之后,卖多少,卖给谁,怎么卖,就完全是由大宁说了算的。
大宁可以直接进行调控,漠北诸国当然还能再赚一些,可大笔的银款,会直接流入到大宁国内来。
也是为了更大的贸易市场,徐公提议在江南道建立江南织造府衙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筹备,如今时机已经成熟,换句话说,连漠北的事都算是为江南织造府的建立所做之铺垫。
徐公代替陛下在江南巡视一年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南道,其缘故,也离不开江南织造府。
朝中谁都清楚,江南织造府论职级其实不算多高,但其作用和权限之大,超乎想象。
将来大宁对外贸易的很大一部分都在江南织造府,谁成为第一任江南织造,那就说明谁的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极其特殊,甚至有人还分析过,江南织造府的第一任主官,就会是将来接替徐公成为大宁宰相的人。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罢了。
徐公到现在已经掌权二十年,年纪也才勉强四十岁,谁当他的接班人?与他同龄的人能做到一郡府治就算不错了,大宁诸道的道府大人,那些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没有一个低于五十岁的。
原本大家都觉得,能从徐公手里接过宰相权柄的人是那位如今也高居吏部尚书的陆大人,可从年纪上看,陆大人比徐公还要年长不少。
后起之秀中,最被人看好的就是鸿胪寺卿赵泛舟,之前还被陛下把品级降了,谁都知道那不仅仅是降级的事。
一路上,高清澄把朝中这些事很仔细的说给叶无坷,少年不仅仅是记忆力好,所以他非但记住了这些关键的大人物,连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也都差不多理顺了。
过了秦水之后就是渭川郡地界,从渡口过来后算算时间已经赶不到前边的县城去住,所以叶无坷和姚三斤商量了一下,就在渡口留宿。
渡口南北两侧早就形成了规模极大的镇子,从南边往长安城的人很多都会选择在这住一晚,所以这里非但餐饮业规模很大,娱乐业规模也不小。
余百岁很开心。
天一黑他就拉着大奎二奎说去长见识,叶无坷知道的时候仨人已经消失在岸边的流光溢彩的晚景之中。
高清澄和叶无坷两个人在夜色和水色相拥的秦水岸边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聊的多是案情。
就在这时候,有人找到商队这边来,说是想求见一下叶千办,苗新秀问他是谁,那人说,是渭川郡的府丞,名孙素。
苗新秀立刻就想到了这人来的目的多半是和旧山郡的案子有关,渭川郡和旧山郡还相隔千里呢,说情的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上门了。
等叶无坷回来之后,这位衣着朴素的从五品府丞看起来好像颇为紧张。
叶无坷见这位自称府丞的人穿着一身布衣,身边也没带任何随从,他大概也能明白这人的来意,他其实完全可以不见,可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人还在几千里外就有人登门,不管是往哪个方面说情都值得听一听,这其中牵连到多少人情往来,从这种事入手最是方便也最直接。
“叶千办。”
孙素抱拳道:“冒昧登门......唉。”
话说一半他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许叶千办会以为我是来为赵君善说情的,毕竟叶千办应该知道我与他都曾在大将军麾下。”
叶无坷点了点头。
他确实知道。
要查案,而且是这么大的案子,叶无坷从廷尉府里调阅的卷宗之多,寻常人根本就难以想象。
不仅仅是赵君善为官之后与他有关的所有人的档案都要调阅,连他在夏侯大将军手下做亲兵的时候与谁认识都要仔细的查出来。
孙素道:“我是军伍出身,到现在说话办事也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有些什么想说的,我也就直截了当的说了。”
叶无坷道:“孙府丞尽可直言。”
孙素道:“我不是来为赵君善说话,只是想告诉叶千办一些关于他的事,叶千办知道了,也许对查案有所帮助。”
落座之后,孙素整理了一下措辞,看得出来他应该也是第一次私底下接触别人,所以难免有些不安。
“赵君善的人缘历来不好。”
孙素道:“在大将军麾下的时候,他与我们的关系也说不上亲近,平日无事的时候大家商量一起去喝个酒,他从不参与,谁家里有事,这家有人娶妻,那家有人生子,这些事他也从不来往,别说是与他关系没多好的人,我们这些同袍他都不走动。”
叶无坷点了点头,对赵君善的判断又深入了一些。
孙素道:“我之所以来,其实也不是因为赵君善,而是因为大将军,大将军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但也洒脱率意,所以这些年,不少人借着什么由头攻击大将军。”
他看了一眼高清澄,他当然不认识这个年轻女子,朝廷对外宣布调查官员的时候,也只宣布了叶无坷而没有把高清澄的名字列入其中,所以只是觉得这位叶千办倒是真性情,出门办案还要带着红颜知己。
叶无坷看他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很认真的介绍道:“这是廷尉府高千办,她有别的案子南下,与我顺路,但也会参与调查空饷案,孙府丞有话,直接说就好。”
一看高清澄这个年纪竟然已是千办,孙素先是惊讶了一下,毕竟高清澄身上没穿千办锦衣,他的反应似乎也算正常。
“高千办。”
孙素起身行礼。
“赵君善有几件事,我觉得该与两位千办说一下。”
孙素道:“第一件事,千办应该已知道他在楚县做县丞的时候,就与他妻家断了往来,其缘故,我略知一二。”
“他这个人,没有人情往来是因为他就是家中支柱,他有两个弟弟,战乱时候受了伤,都不能劳作,全靠他送钱回去,他大姐当年被旧楚的人抓了,严刑逼问他下落,虽然人还活着,可现在疯疯癫癫的也需要人照料。”
高清澄脸色微微一变,孙素的这些话卷宗里有的记载了有的没有,比如赵君善大姐的事,廷尉府卷宗之中连只言片语都未收录。
孙素道:“他是在冀州跟着大将军的,算是大将军麾下老兵,陛下和大将军不得不离开冀州的时候,许多跟着陛下和大将军的人没来得及把家人也都带走,旧楚的鹰犬抓了不少人逼问,后来还有叛军队伍进了冀州城,又是一轮严刑拷打。”
“他大姐在那时候就疯了,两个弟弟残废,那时候家中还有老母......这些年他从不与人来往就是因为缺钱,可他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张过嘴,我们后来得知他家里情况,凑了一笔钱给他送去,又被他安排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在我们看来,同袍即为兄弟,兄弟家里有事需要帮衬天经地义,我们帮他也是心甘情愿,可他......我说的有些乱你们不要在意,总之意思是要说清楚的......再说到之前的话,是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和他妻子家里断了往来并非是外界传闻那样,说他妻子家里想托他办事被他拒绝所以才导致两家交恶,而是他得知岳父往他家里送了一笔钱,他直接回家去要了出来,还是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岳父,这才招致大吵一架,他岳父说他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所以一怒断了往来。”
他说:“后来我们得空就去他家里看望他母亲,从来都不敢让他知道,也不敢留下钱,只留些日用的东西,因为他要查账,他两个弟弟哪怕花出去一文钱都要记账,我们也就只好谁有空谁就去看看留些米面,稍微值钱些的,他知道了就必然要送回去,所以留下米面也让他家里人对他说是官府发的,都不敢说是邻居帮衬。”
孙素看向叶无坷:“他母亲前些年过世,他操办的极简单,你说这样一个人贪银子,还贪了一万五千两,我不敢给他说情,但我肯定不信,我只希望两位千办能查的仔细些,毕竟,也许是有人想利用此事陷害大将军。”
说到这孙素起身,抱拳行礼:“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