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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唐历来都是战略要地,从兖州入关之后津唐就是第一座拦在进军路上的要塞。
二十多年前,兖州数十万兵马围攻津唐城十几日,最终也没能攻破,不得已绕开津唐直奔幽州。
结果在兖州兵战败后撤的时候,津唐就成了他们的噩梦。
插在兖州兵退路上的这根钉子变成利刃,非但截断了从兖州来的粮草补给,还将溃退的兖州兵阻拦于此,最终导致不少败兵都不得不投降幽州。
大宁立国之后津唐重修城池,这座大城变得更为坚固也更为挺拔。
津唐府的府治衙门就在东西正街上,此街名为昭阳,城有重修,府衙并未重修。
上一任府治大人说,府衙修的堂皇富丽并没有什么意义,城墙城门修的高大壮阔是可保护百姓,而府衙重修的高大壮阔只会让百姓望而却步。
这一任府治大人王治棠到了之后也有人向他提议重修府衙,王治棠的回答是可以,刷刷大门。
王治棠说,重修府衙没必要,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宁富强,衙门看着太寒酸也有损朝廷体面,所以有必要大门重新漆一下,其他的一概不用。
王治棠是大宁立国后首次科举的进士,后拜在中书右丞崔荀门下,五年前从长安外放,补津唐府治。
津唐府衙很老,也幽静,后院这边有不少过百年的巨木,老树盘根形态万千。
王治棠的书房就在一棵老树下,只三间,一正堂,一书房,一卧室。
御史行使赵康被引领着一路走过来,忍不住心有感慨。
正五品府治大人日常办公的地方格外简朴,屋内屋外都不见任何贵重陈设。
才到门口,王治棠就一脸歉意的迎接出来:“赵行使还请恕罪,你千里迢迢从长安到津唐,我本该远迎才对,实在是琐事压身抽不得空。”
赵康连忙上前行礼:“右台行使赵康,见过府堂大人。”
王治棠一把拉住赵康的手:“你我旧识哪里那么多繁文缛节,快进屋来坐。”
赵康笑道:“是你先跟我客气的,说别人先自己照照镜子。”
王治棠道:“还是原来一样说话不讨人喜欢,怪不得你进了御史右台。”
赵康道:“这话我要是带回长安,以后你都不能有安生日子过。”
王治棠撇嘴道:“你们御史右台还能参死我?不犯错你们也只能干瞪眼,心底有鬼的才怕你们,我是从来不怕。”
他拉了赵康进门后就吩咐手下人道:“赵大人是我同窗旧友,你们上茶后就不必在门外候着了,我们两个多年没见要好好聊聊,到吃饭的时候再来提醒。”
下人退走之后,王治棠笑道:“你们右台的京官儿没公差不出门,我这却未见公文,所以目标并不是津唐。”
他笑眯眯的看着赵康说道:“你来津唐怕是私事找我吧?说吧,求我何事?说的时候最好态度摆端正些,二十年旧识你第一次求我,我得好好享受享受。”
赵康指了指他:“瞧你这嘴脸。”
喝了口茶,赵康坐直身子后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脾气臭嘴巴也臭,我从未因私事求过谁,长安城里那么多权贵我都不求,又怎么可能跑来求你。”
王治棠端着茶杯顿了一下:“公事?”
赵康想了想后说道:“公私参半吧”
王治棠也坐直了身子:“我还不了解你?别说私事,公私参半的事,对你来说应该都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他问:“到底什么事?”
赵康端坐道:“我确实是因公事出京,校尉陆吾他们三个在澄潭关战死的事你知道吧。”
王治棠道:“看过邸报。”
赵康继续说道:“御史右台接有人举报,陆吾三人的死可能另有隐情,至于到底是什么隐情,我不能与你说”
王治棠点头:“我知道。”
赵康道:“有个叫叶无坷的少年,是这个案子最重要的证人,我本来要把他带回长安,不曾想他身上竟有廷尉府的腰牌。”
王治棠皱眉:“涉及到了廷尉府,那你也不好办了。”
他声音压低着说道:“说是左右御史台监察百官,实际上真正监察百官的可是廷尉府那些虎狼”
说到这,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赵康道:“不谈这些,这个叶无坷很可能被人利用了,我甚至怀疑廷尉府内都出了问题现在他虽然也往长安去,但身边有廷尉府的人跟着,我人手有限带不走他,一路上看,暗中不知道还有几方势力也一直盯着”
“你应该明白,叶无坷本是个小人物,可一旦他的证供出了问题,牵扯到的是多位四品上的将军,还有军屏道的道丞,甚至牵扯其中的人比预想的还要多,还要大,一旦被人利用,朝堂就会被掀起轩然大波!”
听到这王治棠坐的更直了些:“你是想让我怎么帮你?”
赵康将他在迁平县所见之事仔细说了说,王治棠脸色都变了。
“有人想造势攻击陆昭南等人?若是真的,那目标指向的就是兵部,是吏部,甚至是诸多功勋老臣”
王治棠急切道:“此事不可掉以轻心,我劝你还是赶回长安去早做准备,这叶无坷你暂时不要管,如你所担心是真的,那没人会杀他,还会让他顺顺利利到达长安。”
赵康摇头道:“叶无坷必须在我手里,唯有在我这他才能真正的安全。”
王治棠问:“你担心是有人利用他家人胁迫?”
赵康道:“他带着家人往长安走,显然是高清澄也要保他,但这一路上,哪有那么平安。”
王治棠道:“你就说你想怎样。”
赵康道:“人进津唐之后,你以府治身份请他来这,他没道理不来,到了这之后,我就以右台名义跟你借兵五百,把他们押送进京。”
王治棠点了点头:“此事不难,我现在就可先把人马给你调拨过来。”
赵康摇头:“不可,我都是撇开队伍便装来找你,是因为暗中的势力绝不容小觑,你若提前调兵,必会被人察觉。”
王治棠皱眉道:“你到底在担心谁?谁敢如此放肆?”
赵康道:“不好说这沿途上我能信得过只你一人,只能靠你了,你等人到了再调兵来,我拿了人马上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王治棠问:“你和那个叶无坷没聊过这些?”
赵康道:“没什么机会,在迁平县我找了个时机跟他聊了些,但并未点明,那孩子有几分聪明应该能想到不少,他身边廷尉府的人是器叔,高清澄高姑娘的贴身护卫,实力叵测,我不敢太过冒险。”
王治棠不解道:“既然是高姑娘的贴身护卫,你为何连他都信不过?”
赵康道:“我连高姑娘都不敢信,她也去了渤海。”
王治棠一怔:“什么?!”
赵康自知失言,摇头道:“没什么,你只管等人到了帮我就是。”
王治棠道:“等人到了,我请他们进府衙来,就在我这里你和叶无坷仔细聊聊,你们聊的时候我便调兵。”
赵康起身抱拳:“多谢!”
王治棠笑道:“这次是你先跟我客气了,不过说多谢就很无趣,你记得欠我一顿好酒,待我去长安的时候你要还了。”
赵康大笑起来:“那不如我今日就请了吧,你该知道,御史台的人在长安城和外官私下喝酒是多大的罪。”
王治棠道:“你真累。”
赵康看了看书桌上厚厚的几摞卷宗,又看了看王治棠鬓角白发:“你好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府堂大人?”
王治棠看向门外:“什么事?”
门外人俯身道:“大人,有人来求见,让我转告赵行事,人到城门口了。”
赵康立刻看向王治棠,王治棠笑了笑道:“看来今晚这酒你也请不了了算你欠我两顿。”
赵康笑道:“先把正事办了,欠你五顿也不怕。”
王治棠走向门口:“派人把府丞刘大人请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商议。”
赵康道:“我就在你这书房里等着了。”
王治棠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等着就是,别动我屋里的好茶。”
半个时辰之后,叶无坷他们的两辆马车都在城门口排队等着检查。
大奎抬头看前边排着的队伍还有多少,却见门口当值的那个军官正看过来。
叶无坷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问大奎:“看什么呢?”
大奎往前指了指。
只见那名校尉招呼了一声,不少当值的士兵随即朝着叶无坷他们这边过来。
叶无坷再往前看,却见没与他们同路走的宋公亭正在回头冷笑,显然是他和那名校尉说了些什么,此时还朝着叶无坷示威似的挥手打招呼。
“都不准乱动。”
校尉近前,一手扶着腰刀一手指向叶无坷:“全都下车来到这边并排站好!”
叶无坷抱拳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校尉道:“有人说你们车上藏了禁品,所以我要检查一下。”
站在叶无坷身边的严淞眉头一皱,伸手拦了一下:“有人说藏了禁品你们就信?”
校尉见他身穿锦衣,知是有功名在身,于是缓和语气道:“若检查没有什么禁品,马上就会放行。”
严淞微怒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人说我们车上藏了何种禁品?”
校尉回答:“私盐。”
严淞笑了:“私盐?你真是会讲笑话若查不出又当如何?”
校尉道:“还请先让开些,待我查过了再说。”
严淞还要说话被叶无坷拦了一下,这才愤懑的挪开地方。
第一辆车上只是坐人并没有其他东西,查也好查,所以当值的士兵先奔着第二辆车过来,这车上装的都是叶无坷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一路上叶无坷坐的都是这辆车,会不会被人动过手脚他当然有把握。
仔细搜过,连被褥都打开看了,这车上并没有私盐。
第一辆车上的人都下来后,车上一目了然。
校尉围着马车走了一圈后弯腰往车下看了看,似乎是有些疑惑。
片刻后他抽刀在车下撬了撬,车下竟是掉下来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扁平,几乎与车底等长。
校尉凑近看了看,见那箱子密封极好,找手下拖出来,用刀子戳进封板里用力撬开。
一瞬间粉尘飞出来不少,呛的人不住咳嗽。
校尉挥着手靠近,俯身一看后脸色大变:“全都拿下!”
箱子里,躺着一具被石灰埋住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