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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这人和平常人不一样,别人喝醉后总是大吵大闹,她喝得越醉,却越是安静。不仅安静,还格外听话,和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个经验也是少不更事偷喝她爹的陈酿总结出来的。
彼时,她爹一边生气,一边又担心,生怕她将来被人灌醉受欺负,所以严禁她喝酒。
连翘也深知自己这个毛病,即便喝也很少喝醉。
所以,当第二天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宿醉醒来,发现昨晚的记忆一片空白时,着实愣了一愣。
等想起发生了什么后她又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她明明讨厌死陆无咎了,怎么会因为同情他没有味觉而甘愿喝了十几杯的果酒就为了帮他尝尝味道呢?
一定是她太心软了。
正这么想着,嘴唇突然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连翘凑到镜子前一瞧,只见自己的原本红润的嘴唇还微微肿着,下唇还有血痂。
她哀叹一声,又讨厌起陆无咎来,隔三差五地就这么疼一回,谁能受得了啊。
连翘拿热帕子敷了又敷,折腾了半天才敢出门。
彼时,陆无咎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喝着他那无根水煮出来的茶,气定神闲,姿态闲散。
晏无双和周见南在水榭里盯梢,一边盯着姜劭,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瞄陆无咎这边的动静。
缕缕茶香飘过来,无双啧啧了两声:“这也太香了,不知是什么茶。”
“没见识,这是天目青顶。”周见南嗤了一声,转而又摸摸下巴感叹,“殿下真是好品味,天目青顶本就汤色清亮,香气高扬,用雪水已是滋味非凡,用无根水煮出来定然滋味甚佳,等回去后,我也要效仿殿下,尝一尝殿下每日喝的茶究竟是什么
滋味。”
晏无双听得一脸懵:“什么什么雪,你们喝个茶还这么讲究,真能尝出不同吗?”
周见南白了她一眼:“当然了!莫说是雪水和无根水,就是湘妃竹上的无根水和罗汉竹上的无根水那也是有区别的,否则你当殿下为何只要湘妃竹上无根水?也只有你这种俗人才分不清。”
两人一言一语品鉴起来,无双啧啧称奇,直叹陆无咎太过讲究了。
连翘越听越想笑,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讲究?
陆无咎根本就尝不出味道!
周见南恼得瞪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你该不会是羡慕殿下的好品味,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吧?“
“我酸他?”连翘眉毛一挑,“明明是他酸我才对,他不仅酸我,而且是靠我才知道什么叫酸。“
周见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连翘本来想解释,但一想到这毕竟是陆无咎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于是硬生生憋回去:“没什么,反正他可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周见南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连翘在他这里吃了瘪,于是打算去找陆无咎好好嘲笑他,扳回一成。
进了门后,她故意眨着眼睛问陆无咎喝的茶是什么味道,本以为陆无咎会生气,没想到他施施然搁了茶杯,坦然道:“不知道。”
连翘于是心情大好。
“不过。”她还是不明白,“你既然尝不出味道,又干嘛标榜什么非无根水不饮,非地实不食,弄得自己很难相处一样?“
陆无咎抿了抿唇:“方便。”
连翘蹙眉道:“你说错了吧,这有什么可方便的,不是应该麻烦才对吗,你那水我是知道的,一小杯就要砍五百根湘妃竹,可费事了。”
陆无咎却云淡风轻:“要的就是费事。”
连翘彻底糊涂了:“啊?”
陆无咎瞥她一眼,终于多说几个字:“我一生下来便尝不出味道,曾经有知晓内情的内侍往我喝的水里下毒,后来,此事慢慢便不对外说了。”
连翘倒是从没听过他从前的事,琢磨一会儿回过味来了。
陆无咎尝不出味道,所以即便是喝的水里有异味也不知道,吃下去的是毒药也不知道,如此一来,想对他做手脚确实要容易许多。
再仔细想想,他这个身份,旁人少不得要给他敬酒,倒茶,有时候还要他品鉴两句,他万一说错了,到时候丢得可就是皇家的脸了。
所以,陆无咎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不想叫人洞察他的弱点?
这么一想,还有点让人心疼呢。
连翘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所以,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人参果你不要也不是讨厌我,而是怕尝不出味道被我发现?”
陆无咎淡淡应一声,便算是承认了。
连翘压在心里多年的大石头总算稍稍挪动了一点。
她就说,她明明态度那么好,怎么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她,不但不喜欢,还对她臭着一张脸?
陆无咎也真是的,一句话不解释,害得她白白误会他这么多年。
连翘于是决定从今往后要少讨厌他一点点。
当然,也只是一点点。
陆无咎既然尝不出滋味,这无根水给他喝纯属是暴殄天物了,于是连翘美其名曰要物尽其用,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的无根水,小口小口美滋滋地啜饮起来,好不悠闲。
陆无咎也不阻拦,反而主动给她续杯:“够了吗?”
连翘腼腆一笑,又把杯子递了过去:“再来一杯。”
陆无咎挑了挑眉,将整壶水推了过去。
连翘这边美美地品着茶,隔壁院子的姜劭却在大发雷霆。
千防万防,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时刻中了招。
一个随侍的弟子道:“会不会是连家那位出的手,昨日她刚好与您宴饮,怎么会这么巧您一回来便中了招?”
姜劭却道:“应当不是她,她昨日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那会是谁?”弟子沉思。
姜劭眼一眯,想起树后的那道身影,心中大概有了推论。
他自入城之后一向小心,能神不知鬼不觉给他动手脚的,除了陆无咎,也没有旁人了。
姜劭眼中泛出一股冷意,他手中虽有尸骨,但第二块崆峒印碎片却在他们手里,要想彻底根治这毒,二者缺一不可。
他原本不想直接动手抢碎片的,只想熬到他们变成树,坐收渔利,如今却是没办法了。
姜劭面色阴沉,盘算了一会儿,霍然起身,道:“备两辆车马,吩咐所有人准备好,跟我一起出门,动静小点。”
下属应了一声,迅速动作,不一会儿,一辆马车便从府邸后门驶出。
连翘和陆无咎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姜劭一有动静,他们便迅速跟上。
连翘凝眉:“我觉得,姜劭应该不是去拿尸骨,他都已经发现中毒了,肯定能想到有人会跟着他吧,我们这么跟着他能有用吗?”
陆无咎道:“的确没用,不过,他并不是去找尸骨,而是盯上了你身上的崆峒印碎片,故意引我们上钩,想要瓮中捉鳖。”
连翘诧异:“你怎么知道?”
陆无咎示意了一眼随行在姜劭身边的左右几个弟子,道:“他没有选择御剑,而是故意准备了两辆一样的马车,一看便是要把我们支开。此外,后边这辆马车随身带着的这几人都是修习火系术法的,专门用来克你的水系术法,所以后边这辆坐着
的应该是真正的姜,他是想把我支开,专门针对你。”
连翘仔细瞧了瞧,果然,后面的那辆马车周围的有几个面熟,确实是修习火系术法的。
她于是恨恨道:“我果然没看错他,好狠的心,这还去什么去,我看要不然直接把他拿下,狠狠拷打一番,逼他把东西交出来算了!”
陆无咎却道:“他毕竟是姜氏的大公子,你直接对他动手,后续姜氏少不了使绊子,何况,此人心性毒辣,嫉恨之心尤重,到时候他万一宁死也不肯交出尸骨,要我们一同同归于尽便无可挽回了。”
连翘冷静下来,姜确实是这么个性子。
“既然硬刚不成,我们还要去?”
陆无咎语调从容:“去,不仅去,你还要假装不知道,到时候假装受伤把崆峒印碎片丢下。”
说罢,他拿出了一个外表和第二块碎片一模一样的仿品。
连翘惊讶,不是吧,这人未免太洞察入微,不仅连接劭身边的人是修习什么的都了解清楚,还提前准备好了假的碎片。
“但是,假的毕竟是假的,很快便会发现,到时候万一不拿出尸骨咱们还不是功亏一篑?”连翘又担忧。
“不会。”陆无咎沉着道,“这碎片中我布了阵法,模拟崆峒印碎片中的山洞,他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也无妨,里面还放了惑迷魂香和一只梦貘,他即便多虑,不拿出那副尸骨也无妨,只要被迷香控制入梦,做梦想到那具尸骨的存放之
处,梦貘就会吞噬他的梦,然后吐出来。
连翘彻底服了,一环扣一环,纵然姜劭再小心,恐怕也难逃一劫。
她又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当初选择了和陆无咎结伴,要不然就算侥幸都收集齐了,也不一定能留得住。
论心黑程度,她承认她还是善良了一些。
事已至此,连翘便也按计划行事。
一切果然同陆无咎安排的差不多,姜劭早有预料,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在行至岔路口时突然分开,向东西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行驶,而往东边的那辆跟着的刚好全是修习火系术法的。
连翘冷笑一声,朝陆无咎低声道:“别让他看出破绽,你往西边去,我往东边去。”
陆无咎望了她一眼:“你确定可以?”
连翘哼了一哼:“这算什么?再来十个也不在话下。”
陆无咎于是没再多言,只说计成后会过来找她,让她别乱跑。
连翘答应了一声,便蒙上脸,急不可奈地追出去了。
果然,跟了半途,那马车倏然停下,然后五个修习火系术法的人齐齐对她出招,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将荒原几乎燃成了火海。
幸好连翘早有准备,袖中早就结出了控水之术,霎时瀑布倒转,溪流逆行,铸成了一道厚厚的水墙屏障。
纵然四周成了火海,也没伤到她半分。
再加上青合的加持,连翘稳操胜券,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也不成问题。
为了计划顺利,骗姜劭深信,她还耍小聪明卖了个破绽,在缠斗半个时辰后假装力不从心从半空摔了下来,将假的崆峒印碎片丢下。
但小聪明耍得太过,她忘了姜家会控蛇,而她又最怕这玩意,在得意时她一不小心被姜那条藏在暗处的尖吻蝮偷袭,一口咬住了脖子??
连翘疼得直咬牙,当然那条蛇当然没讨着好,被她一剑劈成了两截,拔下甩了出去。
再低头一看,只见伤口处微微发青,连翘心生懊悔,不该太过轻敌。
事已至此,她不再恋战,封住脖子上的穴位后迅速抽身离开。
等她走后,姜劭果然从马车里出来,捡起了那块碎片。
他也的确多疑,一开始他尚且不敢用那碎片,不过,转念一想连翘也的确受伤了,肯定是没有识破他的计谋。
姜劭这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算试一试这碎片是不是真如吴永所说,里面藏了一个古怪的山洞。
当然,阵法是早便设好的,姜劭一催动一个山洞便口露了出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连翘躲在一旁长舒一口气,姜劭既然已经中计,剩下的,便是静观其变了。
此时,脖子上又热又痛,连翘狠心把那根断在皮肉里的毒牙拔了出来,这一下,疼得她直抽气。
这一幕刚好被找来的陆无咎看见。
比起她的狼狈,他一身天水碧,衣褶都没皱一下,看起来不像是被围攻,倒像是去散心了。
只是当瞧见连翘流血的胳膊时,他眉心一凝,抬脚走过去:“不是说能应付,怎么受伤了?”
连翘以为他是在嘲讽她,倔强道:“是我自己故意卖的破绽,让姜劭相信而已,大惊小怪!”
陆无咎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冷冷道:“哦,那我是不是还该夸你会顾全大局?”
连翘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她很奇怪:“我受伤了你生什么气,计划不是已经成功一大半了吗,我又没掉链子!“
陆无咎缓缓抬眸:“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是我是在担心计划?”
连翘很奇怪:“不然呢,你总不可能是担心我吧?”
陆无咎冰凉的指尖抚摸过她的伤处:“不行吗?”
连翘愣了一下,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角度。
不过,陆无咎即便关心她,也是关心她会不会死吧,毕竟他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于是连翘赶紧把脖子伸出去:“你看,只是咬了一口,死不了,你不用担心自己受影响。”
陆无咎指尖一顿,忽然摁了一下她微红的伤处:“你是死不了,迟早有一天会把别人气死。”
连翘疼得直皱眉,捂着脖子躲开:“你干嘛呀!”
还有,气死谁?她好像没说什么吧,他怎么老生气?
陆无咎心情终于好了点,把她拽了过来,伸手去剥她的领口。
连翘捂着脖子不肯松手:“你为什么要亲我,我又没发作。”
陆无咎微微烦躁:“帮你吸毒,看不出来?咬你的这只蛇有毒,伤口已经青了。”
连翘当然能看出来,不过陆无咎这动作也太熟稔了吧,他们有那么熟吗?
她觉得怪怪的,捂了捂脖子:“我可以自己来。”
“你?”陆无咎冷笑一声,“你确定你的嘴够得着脖子?”
“......“
连翘乖乖闭嘴,终于不再扭捏,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吸她的脖子了。
陆无咎见她主动走过来,脸色也终于好看了点,示意了一下她领口。
“自己往下拉。”
“知道。”
连翘不情愿地往下拉了拉,然后陆无咎便握住她的后颈,撩开垂下的发丝对准伤口。
毒血一口一口被吸出来,连翘双手紧紧抓住了陆无咎后背:“疼。”
陆无咎压着她脖子上的咬痕:“疼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总是冒冒失失,也该长长记性了。”
连翘眼泪都出来了,抓紧他后背声音拖着哭腔:“你、你轻点。”
陆无咎埋在她颈侧,忽地停下:“不许叫出声。”
连翘泪眼汪汪:“为什么?”
陆无咎微微烦躁:“让你别叫就别叫。”
连翘小声辩解:“可是,这蛇真的很毒,伤口真的很疼,我忍不住。”
那被毒牙刺进去的血洞还在流血,四周微微泛着红,陆无咎顿了顿:“那你小点声。”
连翘咬住唇重重点头,偶尔泄出来一丝声音像猫叫一样,更加挠人。
陆无咎眉眼又是不悦,沉沉地望着她,连翘很委屈:“我声音已经很小了,你还要怎么样?还有,你凭什么不许我叫?”
陆无咎薄唇一抿,随便找了个理由:“难听。”
连翘难以置信,微湿的睫毛都忘了眨,眼泪也半掉不掉的。
什么,居然敢说她声音难听?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人这么说过。
连翘水蒙蒙的眼睛中慢慢染上一丝薄怒,秀气的眉毛也拧成了麻花。
嫌弃她是吧,那她偏要叫了,还要贴着他的耳朵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