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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后,曦光如潮,群山叠嶂之间,雾气升腾,宛如仙境。
谢玄衣将纸伞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之中。
玉珠镇北部最高的那座大山,名为“烬离”,乃是一座古火山,由于地处极北,常年被积雪堆积,这就是重雾道人临死之前望向的地方。
“招魂幡,锁魂旗……”
谢玄衣一路发现了不少阴山炼器物件,品级不高,卖相惨淡,一看就是出自重雾之手。
驭灵之术,听上去十分霸道,但其实施展条件极其苛刻——
想要驾驭生灵,化为己用,便需要在双方紫府神魂之中,签订魂约!
大多数情况,都是以上驭下,所以重雾麾下的几尊化形妖灵,实力都不如他自己。
想要以下驭上,逆行倒施,便需要天时地利加持,天材地宝辅佐,再加上偌大气运傍身,才有那么一点点的丝毫可能。
这些物件,都是辅佐驭灵之用。
只不过被谢玄衣发现之时,已经支离破碎。
谢玄衣蹲下身子,从雪地里拽出一杆破碎小旗,眯眼仔细端详,小旗被烧出了十几个破洞……入手持握数息,掌心便能感受到一股灼人心肺的炽烈滚烫之意!
“这烬离山……还真有妖物栖居?”
谢玄衣丢掉小旗,皱眉望向山顶。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一股奇怪的感觉,自心底生出。
长眠十年,他的人生好像被冻结一般,外面世界四季更替,而他的世界一片冰封,此刻终于再见天日,重迎光明,但脑海之中……却是猛然一片空白,过往的许多事情如潮水一般涌来,须臾之间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他总觉得,这面残破小旗上,散发出来的滚烫气息,很是熟悉。
是故人么?
片刻后,谢玄衣登上山顶,积雪已经化去,这座沉寂千年的古火山,似乎有复苏迹象,锥顶有滚滚蒸汽喷薄而出,向下望去,隐约可以在一片沸腾白气中,窥见斑斑猩红色彩。
“妖!大妖!”
谢玄衣盯着火山底部看了许久,最终神情凝重,吐出这几个字。
山底的那位,一定是位旷世大妖!
这里蒸腾而出的霞光,每一缕都夹杂着妖气!
这妖气的精粹浓郁程度,实在罕见——
谢玄衣站在山顶,不过数息,便感到呼吸滚烫,肺腑之间宛如着火一般!
若换成一介凡俗,登上此山,恐怕须臾之间,便被点燃!
不过,以烬离山目前溢散而出的妖气来判断,栖居在山底的那尊大妖,必定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
这就是重雾道人盘踞玉珠镇,迟迟不肯离去的原因。
还真让他碰到千载难逢的奇遇了!
谢玄衣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破碎的阵法痕迹,以及被灼干的殷红血迹,显然这段时间重雾道人一直在尝试,以“驭灵之术”,奴化火山底部的旷世大妖!
但这些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砰!”
一道沉闷的开伞之声,在烬离山顶响起。
谢玄衣默默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就这么跳了下去。
谢玄衣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很愚蠢的行为。
如今自己实力十不存一,斩杀重雾道人便费了好些力气。既然已经确定,烬离火山底部存在一尊不得了的大妖,当务之急,便应该是远离才对。
但……
没来由的,谢玄衣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下去看看。”】
真正剑修所修行的,其实并不是一把剑。
恰恰就是那么一个念头。
谢玄衣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欺骗自己……自踏上烬离山的那一刻,他便感到了熟悉的气息,如今他想看一看,这火山最下面,是否生活着自己认识的“故人”。
轰隆隆!
滚滚气浪迎面而来,嗤的一声,油纸伞在空中燃了起来,待到谢玄衣落地,纸伞只剩下一副孤零零的骨架。
烬离山底,漫天灰烬飘零,妖气滔天,炽火翻飞。
数千近万缕炽红火光,在空中飞扬,犹如拂尘一般,溅出千丝万缕流光。
谢玄衣伸出手掌,隔空触碰这艳丽的鲜红流光……
这些灰烬。
仿佛有呼吸一般。
此地散发出来的妖气,要比山顶浓郁百倍千倍,但谢玄衣却感受不到丝毫危险之意……
真正修行得道的大妖,平日里都是收敛气息,以人形示众。
只有失去意识,无法控制自己,才会溢散出大量妖气。
“当真是……故识么?”
谢玄衣随意摘下一缕掠过面颊的炽红霞光,在妖气氤氲的滋养之下,这缕霞光并未消散,而是逐渐凝固,化为一根翎羽。
谢玄衣往前走去。
他看清了无数流光所构成的“法相”。
这千丝万缕妖气,在烬离山底盘踞,斡旋,久久不散。
若是有人踏入山底,近距离观看,便会发现,这数万道霞光,所拼凑的,乃是一尊无比巨大的“凤凰”法相!
“这是……凤凰?”
谢玄衣怔了一刹。
他看到这法相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为何会对凤凰生出“故识”之念?
人妖不两立。
他乃是大穗剑宫百年一遇的剑道奇才,遇妖杀妖,遇魔除魔,怎会和凤凰扯上关系?
下一刻,神海仿佛撕裂一般。
“唔……”
谢玄衣喉咙里迸发出痛苦的低吟。
他下意识伸手按住额首,摇摇晃晃,向着那巨大法相的中心走去。
漫天流光,如血般艳丽,围绕白衣卷动。
出乎意料的顺利,谢玄衣一路畅通无阻,轻轻松松便走到这法相笼罩的“天地中心”。原来头顶那煊赫磅礴的凤凰法相,不过是障眼法,漫天流光早已失去杀伤力,只是看上去气势骇人而已……这便是重雾道人境界低微,却敢留守此地的缘故,这尊法相的主人已经陷入了沉睡。
数百缕火苗在烬离山底搭建了一尊高大王座,每一缕火,都散发出幽暗的黑色。
这尊凰火王座,远比头顶法相更加威严。
只可惜。
酣睡在王座之上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大的红发小姑娘。
小姑娘披着一件不知什么材质编制而成的破烂衣衫,沐浴凰火而不燃,因为个子太小,所以那巍峨壮观的高大王座,反倒像是一个摇篮,小家伙蜷缩而眠,在王座上以火为被,看上去睡得极其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