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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地仙长生计划
天明。
随着那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人间又从那神鬼游街的阴界重新回到了属于凡俗的阳世。
街肆上有人推开窗，清晨的浓浓湿气便迎着窗户冲了进来，穿着中衣的长须官人疑惑地看向远处的高大楼阁，他竟然做梦在那里和好友几人一同饮酒至子夜。
但是想一想也觉得好笑，最近时局动荡，街上的铺子许多都没开，他们这些下层的小官末吏虽然未曾受到波及也一个个谨小慎微，哪里还敢去宴饮，顶多也就是心中想想。
而换上官服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官署点卯的时候，他却发现好友几人都提起了这件事情。
「没错，我昨天也在。」
「喝的还是城南李家铺子的游人醉。」
「是是是，就是这个。」
「咦，那不是做梦麽？」
官署之中，几人面面相觑。
而这个时候官署里的主官也听到了几人说的话，放下笔走了下来，几人立刻行礼。
堂官问道：「昨日，你等不在云中祠？」
堂官问话，几人立刻俯首作揖：「昨日我等留在官署之中还有公务要办，因此没能去云中祠。」
几人都知道昨日白天的时候云中祠发生了什麽，当时他们这些小官小吏没有资格去凑热闹，但是在他们看来也算是躲过一劫。
不过城中所有当差的都知道，最后赢的是温神佑，这也是他们今天还大清早赶来点卯的原因，营造出一切如常他们还听从温神佑号令的景象，生怕没来被当成逆党给拿下了。
堂官摇头：「我问的不是白天，而是夜里。」
几人问道：「夜里？」
堂官抚须皱眉，面带疑惑地也说起了一件怪事。
「昨日夜里，我又梦见云中祠中迎神，不过和白日里迎神完全不一样，万家灯火红映城，云中祠前金光万丈，只觉场面宏大不似人间。」
「我于殿外，看见神鬼游街而来，看见山怪妖魔从殿中壁画之中走出，回身望见云中君乘云从天而降，更有天宫仙娥神女御车从明月之中相迎。」
「醒来觉得是梦，但是似乎又不仅仅是梦，梦中之物纤毫毕现绝非虚幻，所见种种更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几人听完暗道，他们几人的经历就已经足够惊奇了，而这堂官所说的事情却更加荒诞不经，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几人也不知道，还是这堂官是真的梦见了，还是想要编出一个鬼话来迎逢那自称神佑的武朝将军。
而这个时候。
从侧室之中另一名官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刚刚偷听到了所有的对话过程，而看模样他也有话要说。
拱手作揖之后，开口说道。
「下官也看到了。」
堂官立刻上前：「当真？」
属官立刻说道：「昨夜我奉命修缮云中祠所毁的宫门，调集木料丶工匠，一直忙碌至月上树梢，抬头却见到整个云中祠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回头一看却看到整座城……」
堂官听那属官所说立刻不蹲点头：「是是是，的确如此。」
但是所有，他又觉得不太对劲：「不对，我明明是梦中所见，而听你所言这分明并非是梦，你是在云中祠前亲身体会。」
属官连忙说道：「下官所说句句属实，不仅仅是下官一人看到了，下官所领的工匠丶属吏也都看到了，岂敢狂言欺瞒。」
堂官又召来了其他人问话，应证之后发现竟然真的是如此。
不仅仅是他梦中所见，那夜里繁华绮丽的都城，神仙下界神鬼迎神的浩大场面，昨天夜里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那这般看起来，这不是什麽梦，而是真正的神仙显灵下界。」
「温将军命庙祝做法丶巫觋迎神，当真将云中君迎了下来，我等昨日所见的定然是发生在那神鬼之域之中的景象。」
说到这里。
堂官眼神一动，然后看向了云中祠的方向。
更准确一些来说，是皇城所在的位置。
思虑片刻。
堂官抚须的手终于放了下来，看着另外几人略微点头说道。
「你等皆在云中祠内，能够见到昨日那景象也不为怪，尔等几人虽然梦中入了那神鬼之域，但是却无幸得见仙神降世之景。」
「而本官虽未曾亲至，却能够梦中神游至那云中祠，定然是冥冥之中有所寓意啊！」
说完，堂官心情便变得有些迫不及待来。
历经昨日的事情，武朝入主巴蜀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他虽然之前是被武朝大军兵临城下而不得不听从温神佑号令，而此刻他心思已经完全变了。
「速速备车，我要入宫面见温将军。」
他要将这等祥瑞神异之事报于温神佑，一方面讨好温神佑，一方面也表达自己想要投入其门下的心思。
马车出了官署，路上也是人声沸腾，而这喧哗的人群和堂官所乘的马车前往的是同一个方向。
皇城脚跟下，云中宫祠那边。
来来往往街头巷尾的人也都在议论着昨夜怪闻，仿佛人人都遇上了各种荒诞不经的诡事，而马车经过的时候自然也都听到了，堂官心中越发惊骇。
「怎地这般多的人都知道此事？」
他以为是自己一人见证了那神仙下凡入界，虽然梦中恍恍惚惚看到了周围似乎有很多人，他以为那是神鬼之流，如今看来那竟然都是城中百姓。
而如今看来，还不是一个两个。
堂官遣人去打听，立刻回报。
「打听清楚了麽？」
「打听清楚了，这些人全部都是昨日夜里来到云中祠的人，他们也都说看到了鬼神出游，神仙下凡。」
「当真，这麽多都是？」
「怕是更多。」
「那到底有多少？」
「我估摸着，怕是整个城中的百姓，就算没能在云中祠前见到神佛降世之像，也或多或少在昨日夜里遇到了一些神异之事。」
堂官坐在马车之中，心中暗道。
「莫非，昨日整个城中的人都落入那鬼神之域，得见那神佛下凡临尘之象？」
车驾经过云中宫祠附近，正准备前往皇城脚下进入巴王宫中，这个时候堂官又注意到了云中祠外面喧哗阵阵，有人指指点点。
掀开帘子，便看见几个文士在外面不断地磕头。
别人是磕头如捣蒜，他们是磕头如发癫。
「这几个在干什麽？」
但是那几个文士也没有说，众人猜测纷纷，只当是他们是虔诚祭拜的信众了吧！
堂官匆匆进入宫中，终于见到了温神佑，一见面便恭贺道。
「云中君显灵，此乃苍天降福，庇佑我武朝。」
「而将军迎神便有神仙显灵，可见将军心诚之至，可见神仙护佑……」
但是说着说着。
堂官看温神佑的模样，却似乎并不是那麽欢喜。
甚至他还看到这位如今应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年轻贵胄和将军的脸上，带着一些惶恐，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出了这等祥瑞之事，别的不说，起码也应该满心欢喜啊。
虽然温神佑本就已经以铁腕拿下了巴蜀，如今更证明了其有仙神庇佑，整个巴蜀之地还有何人敢和他作对。
堂官看温神佑发呆，小心翼翼地开口呼唤道。
「将军！」
「将军？」
这个时候，温神佑好似在回过魂来。
他哪里知道，昨日整座城中所有人都梦到了云中君下凡临尘，至少有着成千上万人见到了云中祠中的景象。
但是他温神佑，名为神佑却什麽也没有看到。
温神佑安抚打发了堂官，自身立刻焦急地喊人来。
「去，速去看看！」
但是随后，他便忍不住自己跑了出去。
「不，我去看看。」
温神佑来到了城外的神树若木之下，看着这棵从巫山神女峰千里迢迢而来的神树，也彻底认出了这应当就是他曾经见过的那神女峰后的神木。
这神树出现在巴都，而云中君也便随之而来。
而如今，这神树也并没有消失，那表示云中君应当还在。
「我还有机会。」
「我还有机会。」
温神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云中君还在，他就还有机会。
但是随后，他却又变得更加患得患失了起来。
——
神树若木之上。
层层藤叶之中，云中君此刻就真的在树上坐着，从这个视角可以看到整个城内的景色，也自然看到了温神佑的患得患失。
云中君低下头：「他害怕什麽？」
他隐约知道一些温神佑的想法，但是毕竟没有去读取对方的心思。
望舒淡淡地说道，似乎并不在乎：「谁知道，他欠的贷款还不上了？」
望舒算了一下，她没亏：「他不是拿下了巴蜀了麽，我们将社庙安装到了巴都，贷款就已经收回来了，剩下的就是纯赚。」
温神佑在意的是他心诚不诚的问题，但是云中君和月神却只在乎他还不还得上「贷款」的问题，巴蜀之地能不能够如期地安上基站，建成小地狱。
从这一点上来说，温神佑做得还算不错。
月神没有在意那温神佑恐惧的是什麽，她只是突然的出现在了云中君的身后，然后开口问他。
「那就准备，结界阵法实验的第二轮吧！」
云中君：「昨天试验了结界阵法的幻界功能，今天实验什麽？」
望舒说：「今天实验尝试炼化阵法。」
云中君：「炼化阵法？」
望舒说：「植入仙骨的人仙，熟练地掌握了控制妖的能力以后，便是将妖炼化为了法宝，最后还拥有了神通。」
「随后人仙便可以制造神树若木这样的存在，选择一个地方布置下阵法，然后炼化阵法，便拥有了自己的结界阵法，最后拥有自己的洞天。」
「神树若木是由大量的藤妖这样的妖物组合在一起而成，虽然目前的设计，神树若木的主体只有几万根藤妖加了一些机械体，不过以后可以设计得更复杂一些，融入更多的妖，更多地活化神经机械，它的功能和作用也就越强大和完整。」
「因为神树若木没有智慧，然后人仙便可以寄生凭依在其上，一点点的调动掌握其力量，如同人仙炼化妖为法宝一样。」
「神树若木若是能够彻底结界阵法化，然后再融入大量的妖和活体化机械，化为了一个完整的大型生命维持设施系统，便可以称之为洞天了。」
「在我的设计之中，植入仙骨之后便可以藉助藤妖餐风饮露能够延长寿命，或者掌控属于自己的妖拥有特殊的神通，便能够称之为人仙。」
「而拥有了神木打造洞天之后，洞天这个庞大的生命维持设施系统更是就能够让一个人拥有更长久的生命。」
「在这个生命维持设施系统还没有遭到破坏之前，便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这便是地仙。」
月神望舒落下，对着江晁说。
「不能与天齐寿。」
「也能够与地同生。」
到了这个时候，江晁总算是有些明白了望舒之前说的那些了。
「这就是你说的地仙长生计划？」
望舒从有了妖的概念和设想，到制造出藤妖涌幽，初时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活电缆。
到无饥这里发生了一层蜕变，仙骨和藤妖无饥的结合让神通餐风饮露出现了，人仙的设定也便从望舒的口中告诉了江晁，目的实际上也是为了能够延长一些人体的寿命，不过毕竟还是有限。
到了神树若木这里，望舒开始了长生的进一步探究。
在望舒的计划之中。
若木的实验如果能够成功，便让江晁择一个地方开始建造属于他的洞天仙府，真正地成为一个长生不死的存在。
月神的身影随着高处落下的斑驳光影而忽隐忽现，看上去有些飘忽不定。
「到时候，你可以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她突然出现在江晁的面前，开口问道。
「华京城附近怎麽样，你应该很喜欢吧！」
随后，她又翩然飘远。
「江南风情，繁花似锦。」
江晁静静地看着望舒，半天没有说话，而这个时候望舒突然定了下来，看着他问道。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麽？」
江晁突然说：「长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归乡计划，是吧？」
望舒：「当然是这样。」
江晁：「我知道了。」
到如今，江晁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你不是说我算力不够，怎麽能够掌握控制这麽庞大的神树？」
望舒这个时候说道：「所以这才是结界阵法实验的第二轮，而不是洞天计划亦或者地仙长生计划。」
——
巴王宫之中。
今夜宫中灯火通明，温神佑坐在外宫的官署之中。
他孤身一人而坐，逐走了身边所有人。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麽，知道今夜将会有什麽事情发生，而且大概就会发生在巴王宫中。
随着夜幕降临。
日月交错的一瞬间。
整个巴都的阴阳仿佛被上下颠倒了过来，温神佑站起身来，便看见整个巴王宫一瞬间变得热闹非凡，外面有着层层光芒照射进来，好像大日之光。
但是就在刚刚，天分明就已经黑了。
「哗啦！」
温神佑立刻站起身来，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光芒涌入进来，他便看到已经死去的巴王正在和一群千娇百媚的妃子在嬉戏，巴王对其宠爱至极，声称要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
然后画面一转，巴王亲手砍下了那妃子的双手双脚，一边流泪一边哈哈大笑。
一切消失，陷入黑暗之中。
温神佑又推开了一扇门，门外传来了幼年时的巴王，他的阿爷英明神武令其向往，阿爷说他像自己，他说以后也定然要完成阿爷打出巴蜀一统九州的愿望。
画面又消失，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那是刚刚登上巴王之位的上代巴王，其看上去也有着英武之姿，也曾英姿豪迈的想要率领部下征伐南朝打破这巴蜀之地的禁锢，但是一入主了这座王宫之后，被那繁华奢靡一包裹住，便忘记了曾经。
人是最善变的，也是最善忘的，一切都抵挡不住岁月的冲洗。
巴王宫中过去发生过的种种画面一一出现，那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存在的。
温神佑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门，抵达了最后一座屋子之中。
那并不是一间屋子。
而是一方天地，也是曾经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并且温神佑曾亲身经历过。
金谷县，破败的社庙院子外。
鬼神侍候在一旁，两个身影在月下对弈，一个是天上的仙圣，一个是人间的道人。
最后，人间的道人胜了一目。
仙圣问他：「你想要什麽？」
道人不知所措，戴着神相的仙人拿起了一目子，递给了道人。
道人拿起之后，犹豫再三之后决定了什麽，其怒不可遏地说道。
「死了就完了，也太便宜这些人了。」
「我想要求您一件事，那些五鬼道妖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我希望能够将他们打入幽冥，让他们不得超生。」
而这个时候画面消失，棋盘上只剩下那一颗棋子。
温神佑恍恍惚惚，不明白此刻所见所闻的意义。
他弯下腰，拿起那颗棋子。
然而刚刚站起身，其脸上便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坐在对面，还有另外两个自己坐在两侧。
其中一个温神佑说：「温神佑，你也想要成为万人之上麽，你背负得起那天命麽？」
对面的温神佑怒目相视：「你凭什麽，你认为你能做个好皇帝麽，你是想要留在巴蜀当个巴蜀天子是吧，就像是之前的历代巴王一样？」
右侧的温神佑说：「我什麽也没有想，我就是不想让阿爷失望。」
狂风骤起，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被雨打风吹去。
温神佑抬起头。
便看到遮挡一半天幕的银月之下，一个身影坐在通天的神木之上，俯瞰着他问道。
「你想要什麽？」
温神佑吓得手一抖，那棋子掉落在地上，一切幻象便随之消失。
落于空处。
温神佑知道那三个自己不是什麽幻象，而是他内心真正的心声。
而此时此刻，他也如同那上一代巴王一样，坐在同样的地方，面临着同样的选择。
那个时候道人能够怒而愤声，而温神佑不一样，他就像是和另外三个自己坐在一起对弈，而不知道手上的棋子该落于何处。
那不是棋子。
是问心。
九天之上，似乎隐隐传来叹息的声音。
温神佑醒来，发现自己依旧在原地。
而地上，一枚棋子在打转，最后停止了下来。
他跑到外面，那屹立在城外的神树若木，此刻已经不见了踪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