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小说 http://www.023dn.com/
金陵,栖霞山麓。
两辆马车前后紧随,奔跑在翠色苍茫的山道上。
自从郭霖向神京发出奏疏,上报水监司大案功成始末,贾琮便等宫中谕旨下达,就可返回神京复命。
他留在金陵的时间已不多,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在裕民坊宅院,他总是被满溢的温柔对待。
今天乘着天气明媚,他陪秦可卿和曲泓秀去大慈恩寺还愿,同行的还有宝珠和瑞珠。
本来大慈恩寺还愿,是他许诺给可卿的,行程也是可卿安排的,不过可卿一定拉上曲泓秀同行。
贾琮隐约感到,她们两人有种异样的默契,可能可卿早就看出,自己和曲泓秀之间早变得不同。
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如何高估都不为过。
但是两个应该对立的女子,偏偏相处的十分亲密融洽,或许在同时面对贾琮时,也流露出些许醋意,但并无关大局。
当初可卿和离回家,父亲逼迫,走投无路,逃到金陵。
她和曲泓秀携手经营鑫春号,朝夕相伴,相互依靠,甚至比和贾琮一起的时间都久。
这种相濡以沫的情义,彼此习惯对方的存在,或许也是她们能相互包容主要原因。
士大夫当世的时代,让女人对男人的宽容总是多些……。
闻着两边沁人芬芳,或灿如玫蕊,或绝伦秀美,一颦一笑,都是人间胜景
同车之中,每次他想一亲芳泽,偷摸做些搂腰牵手的亲密。
刚刚就要得逞,手臂总会被人不轻不重的掐捏.
似乎有种古怪默契,一致对外,断然制止,他甚至都分不清是谁的手对自己处刑。
这种坚持和抵制的过程,成为一路之上,马车之中暗中进行,持续不断地甜蜜游戏和对抗,并且贾琮一直处于下风。
只有中途马车休憩,偶尔有人下了马车,贾琮才能反败为胜,剩下另外一人,再无法决然抗拒他的亲昵,红着脸由着他作怪。
马蹄轻健,和风细细,除了那些心跳诱人的片段,更多的是轻声笑语,说话逗趣。
贾琮有些希望,自己是否可以再懈怠一些,甜蜜古怪的旅程不要结束,让自己可以暂时远离,那些层出不穷的算计和阴谋。
……
或许是因为这次下金陵,贾琮见识了太多魑魅魍魉。
这次他奉旨南下,经过一番辛苦努力,他相信水监司大案遗毒已全部肃清。
他也相信杜衡鑫就是这件案子的真正主谋。
但是发现的许多隐晦线索,都在提示他一件事,杜衡鑫之所以会成为水监司大案主谋,其背后是有一股力量在推动和演变。
直到杜衡鑫落网,南直隶卫军体系就已有金陵卫丶苏州卫丶水监司等衙门同流合污。
如果两年之前,他没有机缘巧合介入水监司大案,这桩惊天大案也从没被暴光,杜衡鑫丶邹怀义等一干要犯,一直逍遥法外,为祸江南。
那麽数年之后,金陵都指挥使司下属五卫一司,必定要被这件要案全部侵蚀殆尽。
镇守江南六州一府的数万卫军,将会腐朽不堪。
大周江南半壁河山,将会出现巨大的戍卫黑洞。
那时,如果有人像当年杜衡昌一样,勾结隐门暗势,在卫军腐败的江南,振臂一呼,或许须臾之间便能夺取江南半壁河山。
当年周太祖立足金陵,北望异族,逐鹿中原,这等枭雄争霸之事,未必就不能重新上演。
他相信自己的猜测不是毫无根据,也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如果他的推测就是事实,那麽水监司大案流毒金陵,不过是一个通天阴谋的冰山一角。
十五年前,杜衡鑫一个名声败坏的卫军百户,为何会有人全力扶持他上位。
杜衡鑫炙热功名,不择手段,又饱受嘉昭帝的排斥和冷落,他扭曲的心性和炙热的欲望,不正是滔天祸患的最佳温床。
他每一次晋升官职,似乎都有一阵隐藏力量在暗中驱动。
杜衡鑫刚被扶上水监司千户的位置,正好有了一场大败倭寇的全胜。
在他刚坐稳都指挥衙门指挥佥事之位,首官都指挥使偏偏就突然暴毙。
而竞争金陵都指挥使的唯一对手,正好是为嘉昭帝所忌惮,出身四王八公之一齐国公陈翼。
诸多看似无关,却隐含巧合的因素,使杜衡鑫最终奇绝上位,渔翁得利。
这世上有一次巧合并不奇怪,但有这麽多巧合,那就多半有些蹊跷。
所以,甄芳青的父亲甄应泉,那个扶持杜衡鑫上位的金陵商贾,曾让贾琮十分怀疑,但这人偏偏在五年前就已失事于海难……。
曲泓秀见贾琮眉头微蹙,坐在那里愣愣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把自己柔滑纤细的手掌,悄悄放在他手中,让贾琮下意识的握住。
……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贾琮等人下场,眼前一座恢弘的庙宇展现在眼前,依山而建,重楼攀升,飞檐迭嶂,精美肃穆。
上次贾琮离开金陵之时,只是抄写完礼部钦定的十三部佛经,其实那是大慈恩寺只落成了大部分主殿,并没有全部完工。
这次也是贾琮第一次看到,完整落成的大慈恩寺。
这个地方对他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当年他奉旨为大慈恩寺抄写经文,并由此得到莫大的机缘。
他也是在这个地方和秦可卿相识,还在大殿落成开光大典上,找回了死而复生的芷芍。
路上可卿告诉他,大慈恩寺观音殿的观音菩萨最是灵验,金陵城中的姑娘小姐最爱到这里许愿。
而且观音殿中的观音立像,据说是依照皇帝生母宪孝皇太后的容貌所塑。
这让贾琮想到嘉昭帝的生母,在世时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宫女。
嘉昭帝的出身和血统,在皇家子弟之中,算是十分平庸。
不管是邹敏儿和他讲述金陵杜家典故时,提到的十五年发生在神的帝位更迭之事。
还是邹怀义秘帐之中,记录当年吴王之乱,齐王登基,太上皇退位等秘闻。
它们对当今圣上都有相似的描述,嘉昭帝在登基之前,只是位平庸无奇的皇子,并不为太上皇所重,或许和他的血统出身,多少有些关系。
而同样被提起的吴王,却是完全是另一副摸样。
吴王的生母是太上皇最宠爱的赵贵妃,据说出身十分尊贵。
吴王人物俊朗,文武双全,光彩耀眼,在皇族子弟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不仅最被太上皇器重,还得朝堂众臣推崇,都以吴王为继统之人。
可最后的结果却完全相反。
光彩耀目的吴王,事败身死;寂寂无名的齐王,奇绝登基。
为什麽邹怀义的秘帐之中,会特地记录这些事情,秘帐的最后被撕掉的两页,上面到底记载了什麽内容?
对于贾琮来说,金陵水监司大案已经完结,但随着他接触愈来愈多的信息,留在心中的疑团,似乎与日俱增。
这次返回神京之后,或许可以找一些机会,从柳静庵或贾政这些长辈那里,了解一些当年的旧事。
……
神京,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等人听说贾政有喜事要说,都有些面面相觑,荣国府的日子一贯四平八稳,日常极少有什麽波澜。
李宫裁照例便带了迎春丶黛玉等姊妹避入后堂说话。
荣庆堂中只留下贾母丶王夫人丶薛姨妈等人。
没一会儿,就见换了官服的贾政,满脸笑容,神情抖擞的进了荣庆堂。
荣国府中贾赦好色荒唐,邢夫人贪鄙好财,所以贾母觉得长子夫妇上不得台面,心中一向不喜。
贾母心中最爱还是清正规矩的次子贾政。
当初荣国公贾代善留下遗命,长子袭爵,次子袭府,是有违常规的别情之举,如果没有贾母鼎力支持,也是不容易成事的。
荣国到了玉字辈一代,贾琏是长房嫡子,虽也得贾母喜爱,但却不如二房宝玉受宠。
府上的姑娘小姐中,贾母最看重的孙女,依旧是二房的元春和探春,大房的庶女迎春显得可有可无,存在感很低。
只是这几年长房出了一个贾琮,一枝独秀,风光耀眼,夺走贾家玉字辈子弟所有的光彩,连迎春也跟着亮眼夺目起来。
这种变化对贾母来说,虽有些遗憾,但终究也不算坏事,反正都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多些体面事情,总比没有的好。
但是对王夫人来说,却是日益屈辱的心病,眼睁睁看着大房那庶子风光,自己的宝玉却依旧一事无成。
所以,她一听到自己老爷说要报喜,手中念珠便停了下来,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贾家子弟之中,除了那小子,谁还能折腾出什麽喜事。
……
贾母见贾政进来,笑问道:「你每日都呆在衙门里,怎麽就听到喜事了,说来我们也乐一乐。」
贾政笑道:「今日儿子下衙的时候,有消息灵通的同僚,特意来和儿子说,钦差郭霖从金陵发来奏疏,
奏疏上说琮哥儿在金陵侦破江南卫军大案,而且领军下姑苏和沿江水道,屡出奇谋,缉拿要犯。
主犯金陵都指挥使杜衡鑫丶苏州卫指挥罗雄丶逃犯周正阳等悉数落网,金陵官场民间牵连从犯一百五十馀人,也尽数落狱。
圣上对琮哥儿在金陵之功,甚为嘉许,已下诏书急送神京,让他回京复命。」
王夫人听了贾政略有激动的话音,脸上神情都不自禁一垮,自己的卦果然没错,那小子心思够深,每次出远门,必定是要捞些功劳回来。
自己老爷说他的事情,又何必这般喜形于色,这小子又不是他儿子,也用得着这等开怀……。
贾母听了这话,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她并不觉得这事值得高兴,只是听清楚那小子又办大案,抓了一百五十多人。
金陵那边这麽多人遭殃,不会像上次那样,金陵那些老亲,比如史家也有人落难。
以那小子的邪性,只是不怕真说不准,到时岂不是又有闲话生出来。
贾母皱眉问道:「不是都说他奉旨下金陵,只是办理工部日常衙务,怎麽又像上回那里,又是破案拿人,闹出找这麽大动静。」
贾政笑道:「儿子刚开始也有些纳闷,后来有知事的同僚解说,上次金陵卫指挥周正阳犯案,朝廷本要下旨法办。
可神京有官员交通外官,泄露朝廷机密,让周正阳提前逃遁,圣上虽命推事院予以严惩,却深以为戒。
他让琮哥儿下金陵组建火器司分部,只是明旨昭告,内里是让他领秘旨,主责侦缉金陵卫军大案,可见琮哥儿极得圣上器重。
此次他又立下大功,回京之后必定会有所封赏,我荣国贾家再添风光,可不是喜事一桩。」
贾母又连忙问道:「这次他在金陵拿了这麽多人,金陵可有我们许多世家老亲,他们可有子弟因此遭殃?」
贾政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说道:「这事儿子倒不清楚,也没听同僚说起。
如果金陵亲族子弟,此次也犯事下狱,必定是他们行为不检,触犯国法,那也是罪有应得。
老太太虽宽厚悲悯,这等事也不用放在心上,自有律法明典惩办他们。」
……
贾母一听儿子这话,心里憋屈难受,这老儿子虽得自己宠爱,但未免太过天真迂腐,根本没办法好好聊天。
只希望东府那小子,这次从金陵回来,不要又给自己捅些篓子回来。
不过只怕不太容易,那小子做事一贯冷厉难测,哪天把亲戚长辈的脸面放心上……。
本来贾政说的是好消息,可是贾母几句对答,荣庆堂中的气氛却变得有些沉闷。
王夫人自然不会捧贾琮的场面,还是薛姨妈出言缓和气氛。
笑道:「老太太这可真是喜讯,我到府上时间不长,可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从没见过哪家哥儿,像琮哥儿这麽有本事的。
他但凡只要出门,必定要给老太太挣来体面,我薛家没这个命数,出不来这种子弟,我如今最羡慕的可是老太太你了,养出这麽了得的孙子。
按这个势头下来,琮哥儿再出几趟远门,只怕封侯封公都是有的。」
贾母虽担心像上次那样,贾琮在金陵搅风搅雨,连累老亲娘家也出点状况,不过还是没准信的事。
如今听了薛姨妈捧场的好话,心思也不禁松了,那小子做事称皇帝的心,怎麽说对贾家也是好事。
淡淡笑道:「薛家太太过誉了,他这等年纪,就有了这样的排场,已经有些过了,人可是要知足的。
再说如今可是太平年月,凭他在能折腾,也没有封侯封公的命数。
只是他这一年到头,没几日在家里安生的,都在外面起劲折腾,还尽做些刀枪血兵之事,万一做出祸来,到时候那个给他收拾。
我倒是希望他府上过些安生日子,大家彼此都乾净轻松。」
薛姨妈笑道:「但凡有本事的儿郎,加上年纪又轻,那里能在家呆得住的,必定都是要四方行走的。
不要说琮哥儿这样出色的,就说我家那个糊涂孽障,还整日整日的不着家呢。
但凡家中的儿郎,只要年岁大些,成了亲安了家,心思就定下来了。
琮哥儿也必定如此,到时就会安生在府上,给老太太你尽孝。」
……
薛姨妈只是说些顺耳的客套话,但其中定亲安家的话头,贾母听在耳中,却心中不由一动。
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宫中甄老太妃送来云雾宝茶做礼,以示亲近之意。
还有保龄侯李氏上门提醒,甄老太妃筹谋贾琮和甄三姑娘赐婚之事。
贾母自然不愿意贾琮娶外家之女为妻,她一向想着让贾琮给她娘家增添威势,娶自己的侄孙女史湘云为妻。
薛姨妈刚才无心之言,一下子勾起贾母的心思。
她想到贾琮很快就要回京,眼下又在金陵立下功劳,万一他回了,甄老太妃筹谋得逞,宫中以酬功为名赐婚。
那贾母自己一番打算,可就落了空了,自己的孙子,如何能肥水流去外人田。
贾母心中思量,如果提前定下贾琮的亲事,宫中赐婚也就不攻自破了。
贾母略想了想,对贾政说道:「当初我把琮哥儿接到西府来养,放在二房膝下,你这做叔父的也该多为他操些心。
如今他身上已有了爵位,在贾家子弟中也算立业在身。
琮哥儿过了年,也就十五岁了,已到舞象之年,是可以许亲媒妁的年岁了。」
贾政笑道:「老太太这话有道理,琮哥儿虽年轻,却已是正经的功成名就,的确该是成家立室的时候。
老太太见识多,心中可有能匹配的世家贵女。」
一旁的王夫人和薛姨妈都露出诧异之色,刚才正说着贾琮在金陵的事。
老太太怎麽突然拐到贾琮的亲事上来,这话风跳得太快了,实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这母子两人说话的口气,像是急着要给贾琮定亲一样。
王夫人心中一阵膈应,我的宝玉和那小子可是同岁,明年也到十五岁,老太太还没给宝玉操心,倒是先紧着那小子,凭他也配吗?
薛姨妈听到贾母说到贾琮亲事,也不禁心动,可听贾政一开口便是名门贵女,心便凉了大半。
琮哥儿这等身份,可不就要娶名门贵女,才能彼此般配。
可是薛家不要说没有世爵在身,连一个正经官位都没有,自己的宝钗和名门贵女差得甚远。
这丫头要是知道老太太开始给琮哥儿寻亲,还不知道怎麽伤心呢,终究是没这个命数和缘分。
贾母微笑道:「这事我会留意着,等过几日有眉目了,我们再合计合计,贾家也好久没办过喜事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各自都有些傻眼。
说什麽过几日就有眉目,敢情老太太心中早有了人选,却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
荣庆堂主座的屏风之后,一个翠色的娇小人影一闪,便撒腿往后堂跑去。
贾政进了荣庆堂,李宫裁是孀居之妇,众姊妹也都未出阁,所以都按贾家常例回避。
只是如今姊妹们都学聪明了,但凡二老爷说有喜事,必定就和贾琮有关,再者说贾家除了他之外,那个爷们还能折腾出喜事来。
迎春丶黛玉丶宝钗丶探春等姊妹都心中期待,探春本来是想亲自偷听,不过小丫头惜春自告奋勇。
自从贾琮迁居伯爵府之后,惜春大多时候都宿在迎春院子里,在伯爵府的时间比黛玉和探春还多。
东府里可没谁会拘着她,惜春身边的奶娘婆子,也不好天天往东府来,迎春性子柔顺,对她更是百事皆可。
所以,惜春虽性子有几分孤僻,但在东府却呆得乐不思蜀,贾琮日常回府,也常会和她说话逗趣。
小丫头如今和贾琮亲近得很,关于贾琮的喜事,她很乐得去做耳报神。
探春就惜春跑了回来,便拉着她问:「四妹妹,可听到老爷说的什麽喜事。」
惜春眨了眨眼睛,说道:「二老爷说三哥哥在金陵破了大案,立了大功,皇帝让他回京复旨,很快就能回府了!」
迎春丶黛玉等听了都喜上眉梢,宝钗却又问道:「惜春妹妹,除了这些,还说其他什麽事吗?」
惜春突然小脸红红,说道:「老祖宗还说三哥到了年岁,就和二老爷商量,要给他说亲娶媳妇儿。」
迎春和探春一听这话,神情诧异,怎麽好端端突然就说起亲事来。
宝钗听了这消息,脸色微微发白,忍不住看了黛玉一眼,却见她秀眉微蹙,默默不语,手中丝帕被她绞成一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