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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最後的真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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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过半,镇江以东江面,旭日东升,湖光跃金。

悬挂土黄船帆的商船,靠近大江湾道边缘,走着诡异的曲线航线。

镇江卫两艘巡江兵船从附近经过,因为时间水域的差异,以及沿岸芦苇荡的遮蔽,刚好都与它失之交臂。

掌舵之人精熟兵船巡查时间和地段,总能适时回避,如同游荡在沿途水道上的幽灵。

正当商船沿之线水路,驶往的下一个节点,那里一处位置偏僻的沿江河岔路。

突然,前方江流中一座孤屿的背后,驶出一首中型客船,朝着商船快速驶来,带着一股凛然危险的气势。

客船的背后,还紧跟着三艘体型较大的商船。

这三艘商船呈爪型散开,扯满风帆,其中两艘商船很快超过客船,将土黄船帆商船的左右水道封死。

这边商船上的船头,望着那三艘十分眼熟的商船,目光中都是惊讶,嘴中喃喃说道:「那是甄家船队的商船,怎麽上面全都是官兵!」

对方两支商船在江面走了半个弧形,将土黄船帆的商船夹在中间,而第三艘商船也超过客船,迎头堵住前进的水道。

在场的水手都已经看出,这三艘商船早就等在前路,这是要将他们这首艘船截停封堵在江上。

中年人带着二十多个挎刀护卫冲出船舱,看到眼前的场景,一向俨然镇定的他,心中也不禁生出慌乱。

只听见左侧商船上有人喊道:「黄有贵,你好大的胆子,甄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主家,私开商船,偷运钦犯,不怕杀头抄家吗!」

这边船上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脸色惨白,看着对面船头质问自己的男子,慌张说道:「怎麽是刘管事,我也不想,我也是被逼的。」

刘显喊道:「立刻抛锚停船,你自己做下的胡涂事,回去和官府交代清楚。」

那中年人喝道:「不许停船,加快船速冲过去!」

黄有贵苦着脸哀求道:「大老爷,对面是和我们一样的五百料大船,而且有三艘,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

那中年人脸色铁青,看到对面船头上站着两人,一个是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另外一个是个丰神俊朗少年,身穿月白蜀锦长袍,腰悬弯刀,风采夺目。

中年人望着那少年,一脸的不可置信「贾琮,怎麽会是你,你怎麽会在这里拦住我,这怎麽可能?」

贾琮笑道:「杜衡鑫!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时候应该在金陵城,追捕杀官潜逃的张康年。」

对面船上正是金陵都指挥使杜衡鑫,他一向收敛行迹,自以为天衣无缝,就算圣旨上说他怠职无能,也无法证实他有罪责。

如今看到贾琮在这里出现,多少已经明白,自己所做一切,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毫无破绽……。

贾琮继续说道:「当时我也以为,是张康年听过圣旨之后,以为必定败落,才铤而走险,杀人潜逃。

但是,我听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不仅张康年的府邸在丰乐坊,你杜衡鑫也住在丰乐坊,让我一下子察觉这件事的蹊跷。」

那些蒙面刺客片刻之间,就杀光二十多人,武功高强,手段凌厉,非同凡响。

既然做到这一步,就应斩尽杀绝,以免走露风声,怎麽偏偏放走个没本事的小兵,让他回来和我通风报信,这未必太不合情理。

而且张康年只是被停职察看,并未落实罪,他的罪名比你还轻,他在神京颇有背景,未必没有脱罪可能。

他既能坐兵部右侍郎高位,他就不是个蠢人,不能连这点厉害轻重都不清楚,他没必要做这麽激烈的事,将自己后路全部斩断。

而且,五城兵马司在你府外加派人手,可你杜府大门紧闭,一切如常。

你们同住丰乐坊,相距不到一箭之地,发生怎麽大的事,你杜衡鑫却置若罔闻,未免有些太奇怪。

没错,不管是我,还是杨宏斌,对当年水监司大案未了之局,我们最怀疑的就是张康年,因当年他在邹府的言行,实在太扎眼。

可是,我下姑苏前,收到了一封中车司密报,上面是调查卫军高级武官私隐之事。

上面说当年张康年做苏州卫指挥使,罗雄曾是他最信任的副手,两人交情深厚。

但是交情深厚,不代表张康年就认可罗雄的才器。

后来张康年晋升金陵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曾有人推荐罗雄接替他成为苏州卫指挥使。

但张康年却极力反对,认为罗雄虽有些才干,但性情莽撞,城府不足,难当大任,他想推荐自己的人选。

最后是你杜衡鑫力荐罗雄,才让他坐上苏州指挥使的位置,从此罗雄便对你唯命是从,对张康年心存芥蒂。

这种官场阴私,除了你们当事三人,外人知道极少。

不过以中车司之能,打听出这些秘事,却不是什麽难事。

所以表面上,人人都觉得,罗雄是张康年的心腹,其实事实正好相反。

再加上我意外得知,周正阳一直潜逃,就是因被罗雄藏匿。

罗雄和周正阳同为卫指挥使,官场上处于制衡竞争的状态,他又怎麽会干冒风险,将对方藏匿。

除非罗雄也牵扯进水监司大案,或者是他收到了上命!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意识到,你比张康年更加可疑,你的官位比他更高,行事也比他更加有利!

所以得知你也住在丰乐坊,我就大致猜到,张府门前发生如此血案,有人轰轰烈烈要救走张康年。

很有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幌子。

只有你杜衡鑫才有这样做的理由,我正准备带人去你府上查探。

这个时候有人送来消息,说你从水路逃走……。」

杜衡鑫虽眼下身陷囹圄,几乎难以难逃,但听贾琮一番言语,才知自己早就让人抓住一堆破绽,心中懊悔恼怒。

突然听到贾琮说他出海之事被人告密,心中惊惧,一下子被吸引了所有心神,忍不住问道:「是谁和你告密!」

就在这时,听到船尾有人喊道:「你想干什麽!」

紧接着便是两下巨物落水的声音,杜衡鑫听出喊叫的真是自己的手下,突然感到船身震颤,甲板上的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船尾跑来一人,叫道:「大人,刚才对面船上,有人潜水悄悄上了我们的船,偷偷放下了船锚!」

杜衡鑫一听,差点气得半死,他立刻醒悟过来,刚才贾琮用船封死了左右去路,却并没有其他举动。

好像是向自己炫耀一般,将他如何看穿自己的过程,娓娓道来,又说他得了他人告密,才追到此处。

自己一时之间竟被他言辞蛊惑,竟听得有些入迷。

原来他是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乘这个空挡,暗中派人潜水放下船锚,这是个卑鄙奸诈的小鬼!

贾琮喝道:「他们的船已抛锚,立刻登船拿人!」

商船上的火枪兵立刻在两船间搭设俘桥。

只是杜衡鑫身边还有二十多个手下,都是他多年在卫军中培植的心腹死士,个个武艺高强,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两船之间的浮桥刚搭上,就被他们乱刀砍削,继而推翻在江山,有两个火枪兵登上浮桥,其中一人被他们砍翻在江中。

贾琮怒喝道:「所有人回退,举枪排射!」

两边夹击的商船上,至少有几十支火枪同时响起,如果不是船上射击空间有限,开火的火枪数量会更多。

密集的枪弹如同急雨,向杜衡鑫的座船急射。

杜衡鑫的二十多名手下,虽然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但是在火枪无差别高密度射击中,只是不堪一击的肉靶子。

他们根本还没来得及躲避,就倒下了六七人,惨叫声此起彼伏。

甲板上空旷,根本无处可躲,有人想跑去船尾躲藏,但腿脚快不过枪弹,跑动之人更吸引火枪手踹射。

两轮射击之后,二十多名护卫大半击毙,生还之人也都带了枪伤,连杜衡鑫腿上都中了一枪。

倒是船上的水手,在贾琮的下令搭设浮桥之时,因为害怕都躲到船尾,总算都逃过一劫。

这些水手之中,一个身材高挑黧黑汉子,像其他水手一样,蜷缩在船尾,但一双眼睛冷静转动,观察船头的情形。

杜衡鑫忍耐腿上枪伤剧痛,眼睁睁看着贾琮命人搭上浮桥,乌压压的火枪兵快速通过,登上血迹斑斑的甲板。

杜衡鑫没想到贾琮如此狠毒,只是登船稍有阻挠,便悍然开枪杀人,自己身下最精锐的二十多人,顷刻之间都死在他的抢下。

贾琮似乎连自己这个要犯的性命,都不太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自己枪响之后,趴附甲板不敢再动,只怕当场就被击毙。

……

贾琮上船之后,命人清理尸体和伤者,稍坐修整之后,立即命令水手调转船头,全速返回金陵。

他看着甲板上神情萎顿的杜衡鑫,心中生出一种由衷的轻松感,至此为止,他奉旨下金陵的差事,算是圆满收尾。

当年水监司大案轰动朝野,主犯邹怀义畏罪自尽,案情虽然告一段落,却留下许多疑团。

之后他在辽东意外抓到水监司大案逃犯周素卿,结果揭发出金陵卫指挥使周正阳。

到最后抽丝剥茧,多经波折,才锁定当年大案的真正主谋,眼前这位曾经的江南卫军第一人,正二品都指挥使杜衡鑫。

如今人证物证齐全,杜衡鑫机关算尽,到头来自暴其罪,已是无可辩驳。

但是贾琮心中,依然还有不少疑惑……。

贾琮让让军中医兵,给杜衡鑫的枪伤做清理和包扎。

不知是枪伤的剧痛,还是被擒后的绝望,杜衡鑫脸色惨白,神情冷漠,一言不发,如同已走失了魂魄。

贾琮突然说道:「我看过中车司的秘档,知道你仕途坎坷,能做到二品高官,颇有不易。

原本以为你这样的人,会将仕途看得极重,行事多有顾忌,绝不会冒丢官罢职的风险,没想到竟坐下怎麽大的事,不觉得得不偿失吗?」

贾琮古怪的话语,让杜衡鑫心中诧异,脸上冰冷僵硬的表情,微微有些松动。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贾琮以胜利者的姿态,向他质问案情,逼迫他招供,都在清理之内。

可他偏偏问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但这个话题似乎触动到杜衡鑫。

他冷漠的说道:「中车司的秘档,一定是说我出卖亲族,换取仕途前程,所以你觉得我会将仕途看得极重?」

贾琮神情微变,问道:「难道你不是?」

杜衡鑫看了贾琮一眼,说道:「你出身豪门勋贵,得天独厚,少年顺遂,自然不会懂寒门子弟的艰难。

金陵杜家虽然也是世家大族,但我这一门却是杜家偏房远支。

我这十几年虽历经坎坷,攀上正二品高位,但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

在他人眼里,我就是个用完就丢的工具,他人达其目的培植的傀儡。

我杜衡鑫胸有韬略,一身才干,我不该是这样的角色!

以前我只是一个百户时,做梦都想攀上高位,可随着官越做越大,才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我费劲心思博取的官位仕途,在贵人眼里不过是予取予夺的玩物,你再努力抓住它,也会被人轻易夺走,我又何必视同拱璧。

这个世道,你想不屈服于别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人屈服于你。

让人屈服的东西,不外乎财富丶秘密,野心……。」

杜衡鑫越说越激动,脸色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有满腔戾气难以消散。

他看了一眼贾琮,见他眼中不以为然的神情,冷冷一笑:「你出身勋贵豪门,你不会懂我所说的,何必跟你废话!」

贾琮突然认真说道:「你错了,我很明白你说的话,不过不能苟同,恶行便是恶行,再多理由粉饰都没用。

我没有你这些烦恼,不是因为我出身贵勋豪门,而是我只做认为对和舒服的事,并且不会勉强和扭曲自己。」

他见杜衡鑫目光中有不屑,笑道:「你也不会懂我所说的,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

船只回程途中,贾琮担心在发生意外,让自己七名火枪亲卫,严密看护杜衡鑫,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

从杜衡鑫落网之后,他和杜衡鑫的交流,只限于那番无关紧要的对话,除此之外并没有询问对方任何问题。

因为,审讯要犯是大理寺的职责,贾琮只是负责侦破案情,缉拿要犯。

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明分界限,还出于另外一层考虑和顾忌。

那天在金陵太平门,他发现传旨钦差居然是郭霖,便知整件事并没有想像中简单。

郭霖官居四品乾阳殿监督领侍,在内廷权势滔天,是嘉昭帝最心腹的内侍,却被皇帝派来做个传旨钦差,还被赐予偌大的相机节制之权。

旁人看来,圣上派心腹内侍来金陵,只是皇帝对金陵大案异常重视,但贾琮却并不这麽认为。

他从邹敏儿口中得知的信息,以及邹怀义那本蓝皮秘帐的记载,金陵杜家覆灭和嘉昭帝奇绝登基,两者之间充满隐晦联系。

所以,贾琮有充分的理由揣测,嘉昭帝派郭霖亲下金陵,其意不在对金陵大案的器重,而在于当年与他登基颇有关联的杜衡鑫。

这也是他和杜衡鑫保持适当距离的原因,毕竟他和嘉昭帝多次接触,对这位皇帝谋深凝重的心性,知之甚深。

……

回程一路顺畅,到了第二日中午,船只便进入金陵龙潭港。

虽然这一路上,杜衡鑫并没有出现意外,但船只靠岸时,船上出现另外一桩奇事。

当时贾琮登船擒获杜衡鑫,船头黄有贵和十多个水手,也都被贾琮关押。

而且经过问询,船头黄有贵之所以未得甄家允许,贸然行船出港,是有人抓了他的家人要挟,才不得已为之。

不过不管出于那种原因,这些人犯了运送钦犯的罪责,终归难逃刑律问究。

等到船只靠岸,运送杜衡鑫的一干船头和水手,在被押送上岸时,竟发现少了一个人。

贾琮手下的火枪兵搜遍全船,都没找到那人的踪迹,谁也不知道这人去了那里。

贾琮知道这件事后,心中生出不少隐忧。

他自到金陵之后,费劲心思,总算将当年水监司大案遗毒肃清,所有要犯缉拿归案。

可是在这一切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层迷蒙不清的阴影……。

因贾琮提前送信息到金陵,码头上早有应天府丶大理寺丶锦衣卫的人马等候,接受随船押送的人犯。

大理寺杨宏斌亲自到场,并带了几个熟识杜衡鑫的官场中人,对杜衡鑫验明正身,并在相关文牍上签字画押,以证实该犯已归案。

但接下去的一幕,让贾琮有些意外,大理寺办理完相关文牍后,杜衡鑫却被锦衣卫押往千户所大狱,而不是押往大理寺衙门审讯。

他问过杨宏斌才知,郭霖向大理寺传话,说奉圣上秘谕,杜衡鑫依旨革职查办,如另有罪责,不入大理寺金陵行在,需押解神京专案审讯。

贾琮知道原委后,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寒意,看来自己原先那番揣测,果然是没错的。

他看着杜衡鑫被押上锦衣卫马车,目送锦衣卫押解队伍离开龙潭港,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他将杜衡鑫移交给锦衣卫,整件事就算功德圆满,而看了今日码头上架势,丢掉杜衡鑫这个烫手山芋,更加让他一身轻松。

……

金陵,成贤街。

锦衣卫押送杜衡鑫的队伍,刚进入成贤街路口,发现街上人流十分拥挤。

在他们的前头,一队车马几乎塞满了半个路面。

这队车马头前是两个骑马的男子。

一人四十出头年纪,虽然面有风霜,但是相貌清雅,颇有风度。

另一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形容清瘦,五官端正,文质彬彬。

跟在两人之后,还有一顶蓝绸小轿。

再之后便是五辆装满货物的大车,上面还带着商号的徽标。

领队的锦衣百户看着拥挤路面,皱眉问道:「这是谁家车队,这麽大排场,把街面都堵了?」

旁边的锦衣校尉说道:「看马车上的徽标,是金陵薛家车队,头前骑马两人,一定是薛家二老爷和他家公子。

卑职有个表兄在薛家紫云阁做事,听他说这大半年时间,薛家二老爷都在南粤跑生意,这个月要回金陵盘点帐目。

想来也是赶巧,正是今天进城,他们家的紫云阁就在成贤街上。」

那锦衣卫百户听说是金陵薛家车马,也就不说话了。

金陵城中贾王史薛四大世家,那个不知,这四大家权势根基厚重,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这位锦衣百户自然不会生出,让薛家车队让路的心思,左右就等一时半刻的事。

这时道路左侧一家店铺突然发出巨响,随即生出滚滚浓烟,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路上行人顿时一片混乱,有人高喊道:「不好啦,哪家烟花店走水了!」

爆竹碎屑乱飞,满街百姓抱头鼠窜,横流涌动的人群,不仅冲乱前面的薛家车队,将锦衣卫押送队伍也冲得七零八落。

领队锦衣百户大声喝骂,想要驱散人群,但剧烈不止的爆竹声,掩盖了他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听清。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似乎被人群夹带推搡,重重撞在装载囚犯的马车车壁上,形状有些狼狈。

片刻才站直了身体,随着躲避的人流离开街面,身上长袍不经意间拂动,稍纵即逝之间,露出一道银亮寒光。(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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