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就在朱由校在诸多锦衣卫缇骑的簇拥下,视察位于群山脚下的"军器局"的时候,朝中重臣们却是不约而同的齐聚吏部署衙。 偌大的官厅中,入目尽是绯袍,心思各异的朝臣们或是闭目养神,或者冷眼旁观,气氛很是冷凝。 而奉命记录此次廷议内容的吏员们也是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心道今日这廷议虽是"无疾而终",但作为百官首辅的方从哲却难免被人冠以"庸碌无为"的印象,日后怕是难以在朝野间立足了。 所谓"廷议",便是大明针对三品以上官员或六部九卿专门衍生的选拔之法,由朝臣们举荐出几名"候选人",交由天子做最后的定夺。 但在一些复杂的政务上,朝臣们为此争喋不休,各执一词,通常也会将"廷议"作为最后的解决方式。 例如,今日廷议的内容便是商定"宗室"出京就藩一事。 ... 争论许久,眼瞅着便要到了下值的时候,坐于上首的首辅方从哲便是冷哼一声,面沉似水的拂袖离去。 今日廷议的过程实在是一波三折。 事关宗室亲王,凡是有资格参与"廷议"的朝臣们皆是在此列席,其中自然是包括了"始作俑者"礼部势力孙慎行。 本以为在自己表露态度,出身东林的次辅刘一璟也带头反对之后,今日的"廷议"当得以顺利结束。 但方从哲万万没有料到,在朝野间一向以"圆滑"着称的东阁大学士韩爌却是侧面表达了"反对"的态度,认为三王中年纪最长的瑞王朱常浩或可在京师居住,惠王及桂王当出京就藩。 除了韩爌之外,礼部侍郎孙慎行,敛都御史张问达,刚刚赴任的大理寺卿邹元标皆是态度坚决,导致双方争执不下。 眼瞅着首辅起身,兵部尚书王在晋,户部侍郎毕自严等人赶忙起身相送,其中尤以吏部尚书周嘉谟脸色最为难看。 时隔多年,朝廷再度陷入了"党争"的斡旋,令他这位掌管官员升迁的"天官"也是气愤不已。 相比较之下,礼部侍郎孙慎行则是与近些时日才刚刚抵京的大理寺卿邹元标会面一笑,脸上流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几天前,他们才刚刚旧事重提,以"红丸案"向首辅方从哲发难,今日廷议又是"无疾而终",怕是用不了多久,首辅方从哲昏聩无能的印象便会坐实。 如此一来,即便紫禁城中的天子"乾纲独断",首辅方从哲也会迫于士林间的压力,主动引咎辞职。 当然,他们这两日之所以冒着事后被天子嫉恨的风险,也要上书奏请令"宗室出京",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空缺的蓟镇总督一职。 在广宁巡抚王化贞离任之后,蓟镇总督已是他们东林党短时间唯一可以染指的封疆大吏,必须要牢牢握在手中。 而达成此等目标的先决条件,便是要令首辅方从哲"松口"。 "尔等...哎.." 就在孙慎行等人自觉仕途一片光明,首辅方从哲去职在即的时候,一道略有些悲凉的叹息声便在他们的耳畔旁响起。 放眼望去,次辅刘一璟似是欲言又止,但终是长叹一声,面无表情的拂袖离去。 因为一己私欲,便不顾大明朝野稳定的东林官员们,真的还配称之为"东林君子"吗? 刘一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 ...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吏部廷议无果的消息便被层层传递进宫,期间发生的诸多细节也被吏员详细记录,摆在朱由校的御案之上。 "陛下,宫外刚刚传回消息,说是廷议无果.." 许是对于此等结果有些诧异,司礼监掌印太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动作也有些迟疑。 他不明白,就连最为"顽固"的次辅刘一璟都是公然表态,不赞成十王府中的三位宗室藩王出京就藩,以免劳民伤财,加剧大明财政的负担,为何廷议还能无果? 如此浅显的道理连他这等阉人都能明白,难道外朝那些衮衮诸公们不懂吗? "都有谁赞成藩王出京.."闻言,正埋首于案牍,认真批阅手中奏本的朱由校动作便是一滞,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意外。 "礼部侍郎孙大人,督查院左都御史张大人,大理寺卿邹大人,刑部尚书黄大人..."迎着朱由校狐疑的眼神,司礼监掌印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禀道。 "还有呢?"不自觉的,朱由校便是加重了语气。 虽说对于刑部尚书黄克缵突然"倒向"东林的举动有些不解,但朱由校知晓仅凭这些人,决然无法令廷议陷入僵持的局面。 "韩阁老的意思是,惠王及桂王两位王爷出京就藩,京师由年长的瑞王殿下坐镇即可.."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老太监便是颇有些气愤填膺的低喃道。 朝野间都说韩阁老为人圆滑,如今来看果然如此。 "呵,倒是好手段.."沉吟少许之后,年轻天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不远处半开的窗柩,迟迟不发一语,不知是不是在为复杂的朝局而伤身。 "元辅那边还没有动静吗?"对于近些时日愈发混乱的朝局,朱由校迟迟不曾下场,便是在等待方从哲的回应。 虽说自他继位以来,便是有意识在朝野间树立"帝党"的概念,但其终究继位数日尚短,骤然将王在晋等人扶至高位也难以服众,故而他才将目光放在了于万历年间独相七年的首辅方从哲身上。 党争激烈至此,他必须要以雷霆手段将其解决,其中近些时日饱受争议的方从哲便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正因如此,他方才在没有经过"三请三让"之后,便同意了蓟镇总督文球乞骸骨的奏本。 "启禀陛下,"见天子问及此事,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脸上苦涩更甚,首辅方从哲明明深陷"舆论"核心,并且已然得到过"帝师"孙承宗的暗示,为何依旧执迷不悟? 难道所谓的"官声"真就那般重要吗?! 只是未等司礼监掌印太监将话说完,便听得暖格外传来了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喝声:"启禀陛下,首辅于宫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