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事了,接下来再议一议宣大之事吧.."少许的沉默过后,朱由校便将身前桌案上的一封奏本交予身旁的司礼监掌印,示意令暖阁内群臣传阅。 说起来,这宣大虽是京师门户,距离辽镇千里之遥,但局势同样与辽镇密切相关。 至少在"沈阳大捷"之前,曾因为"隆庆和议",臣服于他们大明的诸多蒙古部落或多或少的均是生出了异样的心思,虽是不至于像科尔沁部那般助纣为虐,但也免不得与建州女真眉来眼去。 而这一切,还是建立在努尔哈赤对漠南草原尚未生出觊觎之心,将全部精力放在辽东战场的前提下。 若是按照原有的历史走向,待到努尔哈赤病故,新继位的皇太极便是马不停蹄的着手攻伐朝鲜及蒙古诸部,将这两个不稳定的因素,彻底困在了他们大金的战车之上。 也正是在解决了大金的后顾之忧之后,野心勃勃的皇太极方才出人意料的酝酿了改写明末历史走向的"己巳之变",将战场由辽镇转移至关宁,彻底打破了大明与建奴之间的平衡。 如今局势尚未恶化至此,朱由校必须要妥善处置与这些蒙古部落的关系,以免重蹈"前世"的覆辙。 "喀喇沁部请求与我大明恢复互市?"轻轻将手中奏本交由身旁的同僚传阅,内阁首辅方从哲便是不敢置信的低喃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宣大总督崔景荣。 他本以为,天子命这位封疆大吏回京述职,是为了过问宣大局势,以及行伍之事,却不曾想其中还藏着此等"隐情"。 难道说,这便是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曾作为他们大明附庸的朝鲜近些年态度愈发游离不定,随时有可能彻底倒向建奴;反观与建奴关系密切的蒙古鞑子倒是"改换门庭",主动与他们大明接触。 一时间,饶是内阁首辅方从哲见多识广,也不免有些荒诞之感。 早在秦汉时期,边陲之地便出现了所谓"互市"的雏形,此后千百年的时间里,"互市"一直是中原王朝控制边陲蛮夷的重要手段。 历史上,不知曾有多少部落因为与中原王朝的"互市"而崛起;也有数之不尽的部落,因为被中原王朝切断了贸易,继而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即便桀骜不驯如努尔哈赤,在其崛起之初,也是靠着辽东总兵李成梁赐予他独家专营的敕书,方才得以在辽东立足。 正因为"互市"涉及到了外人难以企及的财富,才会自然而然的衍生了屡禁不绝的"走私"行为。 几个月前,才刚刚被天子下令查抄的"八大晋商"不就是靠着因地制宜,向草原上的蒙古鞑子及辽镇建奴走私,方才得以聚拢了大量财富。 而建奴女真,也靠着自范永斗等晋商手中获得的粮草辎重,不断发展壮大。 故而,当获悉蒙古喀喇沁部请求与大明恢复互市的时候,朱由校并无太多意外之感。 毕竟早在万历年间,这气候便是诡谲不变,导致粮食减产,大明的百姓们和草原上的蒙古鞑子皆是深受其害。 蒙古喀喇沁部求情与大明互市,从而获得赖以生存的粮食,也在情理之中。 但很快,生性谨慎的朱由校便是意识到了其中问题所在。 努尔哈赤虽然不似其继承人皇太极那般对蒙古部落"严防死守",但也绝不会眼睁睁望着喀喇沁部倒向他们大明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以蒙古鞑子见风使舵的性子,岂会如此轻易的改换门庭? 毕竟建州女真虽然于沈阳城外铩羽而归,但仍牢牢掌握着辽东战场的主动性,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近乎于下意识的,朱由校便想起几个月前,彼时的宣府镇巡抚及兵备道联名上奏,声称内喀尔喀部蠢蠢欲动,或有进犯宣府的嫌疑。 虽然手中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朱由校仍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可若是对蒙古部落主动释放的"善意"视而不见,导致大明"离心离德",又有些得不偿失。 故此在思来想去,朱由校索性将宣大总督崔景荣召回京师述职,想要当面听一听他的意见。 他虽然不指望这些两面三刀的蒙古鞑子能够帮助他们抗衡于辽东如日中天的建州女真,但只需要做到"按兵不动",便会省去无数麻烦。 相反,若是如历史上一般,任由建州女真统一漠南草原,大明想要平定建州女真的难度便会大上数倍不止。 "回禀陛下,辽镇战事乃我朝头等大事。" "如若于辽镇局势有益,微臣赞成这互市.." 半晌,在乾清宫暖阁内所有朝臣为喀喇沁部请求恢复互市一事而想入非非的时候,户部侍郎毕自严便是毫不犹豫的起身,一脸严肃的拱手称是。 迄今为止,女真建奴虽然于辽东如日中天,但在草原上并非没有敌手,至少由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亲自率领的察哈尔部便是其心腹大患。 此外,势力深厚的内喀尔喀部同样不容小觑。 或许正是忌惮于这些蒙古部落的实力,野心勃勃的努尔哈赤才始终没有兵发草原,仅仅是以联姻的方式,将疆域与他们大金接壤的科尔沁部绑到了同一架战车之上。 只可惜,随着抚顺,开原,铁岭等重镇先后沦陷,这些蒙古部落也被迫失去了与明廷互市的机会,也中断了与朝廷之间的联系。 至于辽东重镇广宁,虽然在历史上同样肩负着"互市"的重任,但因为辽东战事吃紧的缘故,也被迫关闭。 与此同时,因万历皇帝不满蒙古诸部按兵不动,不肯主动讨伐建州女真,随之一同"闭市"的,还有山西的大同镇,宣府镇以及太原镇。 也正因如此,张家口堡的那些晋商们方才不顾朝廷三令五申的禁令,执意进行"走私"。 毕竟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和财富,足以令生性逐利的商人们无视世间的一切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