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距离京师千里之遥的萨尔浒城一片死寂,城中军民百姓皆是战战兢兢,眉眼间满是惊恐之色。 自从万历四十六年,老汗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建国称汗以来,他们"大金"便是无往而不利,威震整个辽东。 但面对着"势单力薄"的沈阳城,英明伟岸的老汗居然铩羽而归?并且损伤颇为惨重呐。 要知晓,他们大金此次可是"倾巢而出",更有数量不菲的汉人降军以及蒙古科尔沁部随军。 除此之外,一向对明廷唯首是瞻的"朝鲜人"也按兵不动,免去了他们大金的后顾之忧。 回忆往昔,即便是老汗年轻时,以一己之力对抗女真十三部联军的时候,也不曾遭遇如此大挫,尽管此役于沈阳城外折损的士卒多以汉人降军和蒙古鞑子为主。 人心惶惶之下,萨尔浒城的大街小巷间便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许流言蜚语。 虽然这些流言蜚语并没有指名道姓,但字里行间却是隐隐提及他们大金之所以于沈阳城外铩羽而归,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牛毛寨遭袭,官兵于赫图阿拉城外耀武扬威.. 好巧不巧,就在他们大金倾巢而出,兵发沈阳之际,深受老汗宠爱的大妃"阿巴亥"携带幼子多尔衮,回到了赫图阿拉小住.. 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众人不得而知,但他们大金在依旧牢牢占据主动权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鸣金收兵,却是不争的事实。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于汗国内默默无闻的多尔衮及大妃阿巴亥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俨然成为了他们大金此次于沈阳城外无功而退的罪魁祸首。 但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大权在握的努尔哈赤就好像闻所未闻一般,迟迟没有做出半点回应。 ... ... "现已查明,深入我大金腹地,血洗牛毛寨的官兵乃是自鸭绿江对岸的朝鲜而来。" "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人满为患的汗王宫中,努尔哈赤端坐于上首汗位,充斥着肃杀与狠辣的声音于宫殿内悠悠回荡,瞧不出半点颓势。 听闻此话,殿内的诸多官员们心中便是一动,不自觉与近些时日于城中流传甚广的"谣言"联系在一起,心道这些传闻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年过六旬的老汗因为心念后方,于沈阳城外无功而退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算兴兵攻伐朝鲜? 这是明摆着要为大妃阿巴亥及幼子多尔衮出气呐! 兴许是觉得老汗此举背后牵扯到了国内汗位传承,汗王宫内的朝臣们虽是面面相觑,但却始终无人敢率先做声,只是不约而同的瞧向站在队伍首列的大贝勒代善等人。 "范先生,你的意思呢?"高居于汗位之上的努尔哈赤将殿中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目光愈发凛冽。 看来已经有人觉得他老了,提不动刀了。 "回禀大汗,"听闻努尔哈赤点到自己的名字,前些时日才刚刚崭露头角的范文程便是不假思索的沉声应道,并且于队伍中侧身出列。 "朝鲜两面三刀,放任官兵深入我大金腹地,并且知情不报,确实当予以责罚。" 见范文程如此言说,努尔哈赤脸上虽是并无太多表情,但望向范文程的眼神却是愈发柔和。 他们大金才刚刚于沈阳城外无功而退,正是迫切需要一个"出气包",令国内儿郎们发泄心中怨气。 值此情况下,国弱民穷的朝鲜便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可笑殿中的朝臣们,或是鼠目寸光,或是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敢无动于衷,迟迟不肯表露态度。 "回禀父汗,"几个呼吸过后,在努尔哈赤冰冷的眼神中,身材肥胖的四贝勒皇太极侧身出列,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朝鲜助纣为虐,我大金确实当对其兴师问罪。" "但儿郎们刚刚于沈阳城外无功而退,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不若暂且休整一段时日?" 相对于"底蕴"深厚的明廷,承平多年,与他们大金隔江相望的朝鲜自是不值一提。 但眼下正值春耕时节,国内存粮本就所剩不多,若是再厉兵秣马,征讨毫无油水的朝鲜,只怕他们大金的处境会愈发艰难。 一语作罢,汗王宫内如冰雪般冷凝的气氛瞬间消融,窸窸窣窣的私语声随之于殿内响起。 "大汗,四贝勒言之有理呐。" "回禀大汗,明国大军尚在辽沈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越过浑河,兵临萨尔浒山脚下,我大金切不可自乱阵脚呐。" 随着殿内不断响起热切的附和声,一向与皇太极互相瞧不上眼的三贝勒莽古尔泰也是不屑的批了撇嘴。 这个老八,靠着长了一张利嘴,在正面战场毫无斩获的情况下,依旧聚拢了一批死忠。 相比较之下,他因"轻敌冒进",导致大军强攻沈阳无果,麾下儿郎们死伤惨重不说,他本人也受到了努尔哈赤严厉的责罚。 但念及龟缩于穷乡僻壤的朝鲜确实无法与富饶的明廷相比,莽古尔泰也没有出言讥讽,只是冷哼一声,便将阴冷的眸子移开。 "既然如此,那便暂且将此事搁置.." "让儿郎们歇息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女真大汗努尔哈赤不辨喜怒的声音于汗王宫内悠悠响起,引得不少面露惊忧之色的大臣们纷纷如释重负,高呼大汗英明。 但在地动山摇的呼喝声中,却无人注意到努尔哈赤眸子中转瞬即逝的阴霾及狠辣。 在他亲手废黜了大贝勒代善的"太子"之位后,为了平衡国内诸多势力,他确实有心扶持老八皇太极,并为此采取了诸多举措。 但这并不是,皇太极胆敢与他"顶撞"的底气。 回想起萨尔浒城中近些时日流传甚广的流言蜚语,努尔哈赤眸子中的狠辣更甚。 看来大贝勒代善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有些人高兴的太早了,他还没有老呐。 在汗国,没有人能够挑衅他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