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人满为患的女真营地中一片死寂。 与前些时日的亢奋激动所不同,如今营地中的建奴们皆是沉默不语,默默啃食着手中吃食,偶尔有人目光交错,便是发现对方脸上溢于言表的不解。 在他们大金勇士的围攻之下,高不可攀的沈阳城已是摇摇欲坠,今日在太阳落山之前,更是距离破城只差一步之遥。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英明果断的大汗却是突然下令鸣金收兵,使他们大金错失了一蹴而就拿下沈阳城的良机。 一念至此,不少鞑子脸上都是涌现了悔恨之色,就算沈阳城中的官兵们等来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援军",大汗应当也不至于如此忌惮吧? 今日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虽是先后领兵攻伐沈阳,导致麾下士卒多多少少出现了些许损伤,但由四贝勒皇太极率领的正白旗以及大汗长孙杜度率领的镶白旗依旧编制完整。 至于大贝勒代善率领的两红旗以及老汗节制的两黄旗,更是他们大金立国之本,即便官兵数量数倍于己,也有一战之力! 他们就不相信,一向胆小如鼠的官兵们敢与他们大金死战到底! 在过去的半个多月中,沈阳城孤立无援,尚且与他们大金打的难舍难分,今日又有了"援军"加入,只怕这仗会更加难打了。 不过纵使心中腹诽不已,但众多鞑子却不敢将其宣之于口,只是不由自主的望向在空中随风摇曳的黑色大纛。 那里,便是老汗努尔哈赤的营帐所在。 ... ... "都说说吧,我大金该何去何从.." 半晌,努尔哈赤不辨喜怒的声音于汗帐内炸响,如一击巨锤,狠狠的敲击在众人的心头之上。 而桌案上忽明忽暗的烛火,更是将努尔哈赤本就阴晴不定的脸色映衬的愈发恐怖,瞧上去很是狰狞。 "父汗,"闻声,三贝勒莽古尔泰便是有些不安的晃了晃身子,只觉自己口干舌燥。 在努尔哈赤知晓官兵援军将至,且来势汹汹,不得不下令鸣金收兵之后,他便是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异样的注视,就连平日里对他忠心耿耿的正蓝旗将校,眼神中也掺杂了一丝埋怨和愤怒。 经由心腹亲兵"指点迷津"之后,莽古尔泰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冲动"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错。 他们大金距离心心念念的沈阳城明明只差一步之遥,却因为他的冲动暴戾,导致诸多儿郎们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些许优势荡然无存,令官兵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聒噪!"莽古尔泰才刚刚开口,上首的努尔哈赤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激动起来,其暴戾的模样令莽古尔泰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再不敢做半点争辩。 "皇太极!"未等帐中众人喘息片刻,努尔哈赤阴戾的声音便于汗帐中重新炸响。 听闻努尔哈赤点到自己的名字,皇太极心中便是咯噔一声,面上却强装镇定,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之后,方才抬头直视自己父汗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你怎么看?!"局势恶化至此,饶是沉稳如努尔哈赤,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平日里多有谋略的儿子。 "回禀父汗,"自从回到营地之后,皇太极便不断于心中思索对策,多多少少有了些许头绪,此时被努尔哈赤突然问起,自是不至于语无伦次。 稍作犹豫之后,皇太极便拱手回禀:"沈阳城被我大军围困半月之久,城中早已是兵困马乏,纵有援军赶到,却也无法扭转局势。" "相反,沈阳城中的物资,还会因为这些援军的到来,加快消耗殆尽的速度。" "我大金,仍然能够以逸待劳!" 此话一出,汗帐内如冰雪般冷凝的气氛便是迅速消融,不少人脸上都是露出了若有若思的神色,就连冷酷无情的努尔哈赤也是瞳孔一抽,全然没有料到皇太极竟会有如此言论。 但仔细斟酌过后,努尔哈赤又觉得皇太极的这番言论颇有道理,毕竟他刚刚可是瞧得真切,驰援沈阳城的官兵们虽是来势汹汹,但军中并未发现携带辎重粮草的民夫青壮。 这些援军的到来,虽然能够极大程度上缓解沈阳城所面临的危局,却也会加速沈阳城中物资的消耗。 待到沈阳城中粮草耗尽之时,他们大金依旧能够兵不血刃的入主这座令他们建州女真魂牵梦萦的军事重镇。 "老八这话倒是.."简单思索过后,努尔哈赤便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曾想其话语突然被人打断。 "回禀大汗,奴才有话说.."就在汗帐内气氛愈发高涨,不少女真将校脸上都是露出了狞笑的时候,一道略微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便于汗帐角落处响起,令不少人的呼吸为之一促。 放眼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近些时日崭露头角,颇受大汗努尔哈赤赏识的汉人,范文程。 "范先生,有何高见呐?!"尽管对范文程突然打断自己说话颇为不满,但努尔哈赤仍是耐着性子,不置可否的看向范文程。 "还请大汗恕罪,"经过近些时日的"相处",范文程自是知晓身旁的女真人最是重视尊卑规矩,自己刚刚的"抢话"明显是坏了规矩,故而赶忙跪倒在地,磕头请罪。 "不至于此.."见眼前的范文程如此"识趣",努尔哈赤心中的不满顿时消失,嘴角处也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这些奴才们,就是懂事! "敢叫大汗知晓,四贝勒确实真知灼见,乃老谋深算之言,"起身过后,范文程先是朝着不远处的皇太极抱拳行礼,不动声色的恭维了一番,旋即方才话锋一转,在周遭众人有些惊愕的眼神中,铿锵有力的回应道:"但奴才想问。" "如若明廷继续调兵遣将,我大金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