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开封府,祥符县。 早在隋唐时期,坐落于大运河中枢地区的开封府便为商业及交通运输的中心,五代时期曾有多个政权于此地建都。 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将开封府命名为"东京",并在原有的基础上屡次予以扩建。 时至如今,开封府虽然逐渐失去了往日的政治地位,但其富庶程度及政治地位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而祥符县作为开封府的治所,更是车水马龙,行商走卒络绎不绝,城内还有自国朝初年便开始传承的"周藩"坐镇,可谓是繁华无比。 但从年关开始,在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知县老爷却是颇有些焦头烂额,全然无心理会冗杂的政务,终日待在书房中,不知所想。 ... ... "人可是打发走了?"听闻耳畔旁响起的脚步声,立于案牍后的祥符县令便是迫不及待的朝着来人追问道,眉眼间隐隐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放心,小人已是安排妥当,"面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作为幕僚的中年文士不敢有丝毫轻视,赶忙躬身回禀。 呼。 听得此话,瞧上去约莫五十余岁,精瘦干练模样的祥符县令便是长舒了一口气,好似心中巨石落地。 不入官场者,焉知官场深浅。 在市井间的商贾百姓看来,他这位县令大人位高权重,高不可攀;但在某些大人物眼中,他这位县令不过是呼之即来的小人物。 至少在那些世袭罔替的宗室亲王眼中,他这位祥符县令不过尔尔。 "大人,"尽管心中知晓眼前的县令心情不佳,但作为其高薪聘请的幕僚,中年文士仍是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小人今日虽是将那李公公打发走了,但他却给小人下达了最后期限.." "小人觉得,那福王怕是听到了某些市井传闻,铁了心要瞧一瞧那张氏女了.." 砰! 话音未落,祥符县令便是愤然起身,重重的捶打着眼前的桌案,不算大的眼睛充斥着溢于言表的愤怒和不满。 这福王朱常洵莫不是在洛阳飞扬跋扈惯了,还真以为能够在河南肆意而为,居然跑到数百里外的祥符县来"抢人"? "大人,"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中年文士硬着头皮回禀道:"福王虽是跋扈嚣张,但却也管不到我等.." "这开封府,可不是他的封地.." 言罢,这中年文士便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祥符县令,眉眼间隐隐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这福王朱常洵就算身份尊贵,却也至多在洛阳府胡作非为罢了,还无法将手伸到这开封府,遑论还是公然"威胁"朝廷有司官员,默许其掠夺良家妇女。 这件事稍微走漏些许风声,便是杀头的罪过。 尤其是如今御极四十余年的万历皇帝已然龙驭宾天,执掌六宫的郑贵妃也"主动"迁居仁寿宫养老。 紫禁城的新天子,可不会惯着这位胡所非为的"皇叔"。 "呱噪.."听闻耳畔旁响起的劝谏声,本就心情不佳的祥符县令愈发暴躁,心中的难言之隐令其如鲠在喉,发作不得。 "张国纪那边,如何说.."良久,在中年文士诧异的眼神中,逐渐平稳好情绪的祥符县令转而意有所指的追问道。 若有可能,他又何尝愿意屈服于福王朱常洵的"淫威",可他昔日为了"进步",早已投靠郑贵妃门下,双方早已割舍不开。 "自然是不愿意的.."在祥符县令失望的眼神中,中年文士轻轻摇头,眼眸中的异样更甚。 那张国纪虽是其貌不扬,但其长女张嫣却是这祥符县少有的美人,身材出落的窈窕端丽,绝世无双。 与此同时,张国纪还是有功名傍身的秀才,在这祥符县小有名气,听说与其交好的同窗故友已有人入朝为官,寻常富绅豪商就算觊觎张嫣的美貌,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试问此等情况下,那张国纪焉何会同意将其视为掌上明珠的长女送入洛阳福王府? 放眼整个河南布政司,谁不知晓洛阳福王府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有几人能够从中全身而退的? "哼,不知好歹!"听闻张国纪并不同意将张嫣送入洛阳福王府,平日里在祥符县官声不错的县令便是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地方豪绅或宗室藩王当街强抢民女,甚至"逼良为娼"虽然听上去令人气愤不已,但却是自古有之,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偏偏这张国纪不同于寻常小门小户的百姓,其家族以诗书传家,祖上曾出过多位官员,勉强也能被称之为"门第"。 最要紧的是,这张国纪乃是在学道衙门登记造册的"秀才",不可随意打杀。 "你待会便去见那李公公,就说本官爱莫能助.."思来想去,年过五旬的祥符县令终是决定袖手旁观,颤抖的声音中隐隐夹杂着些许决然。 他不想失去来之不易的官位,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落得满门抄斩。 虽说自己的决定,势必会在日后惹来福王如狂风骤雨般的报复,但至多也就是令自己丢了这官身,沦为庶民罢了,自己的家眷尚且可以保全。 但若是这里面的"龌龊事"被人捅了出去,福王朱常洵纵然贵为"皇叔",怕是也难逃罪责。 而自己这位祥符县令,定然会沦为最后的"背锅侠",承担一切罪责,从而消除来自于天子的怒火。 "大人英明.."见摇摆不定的祥符县令终是下定决心,一旁的中年员外便是迫不及待的附和道。 紫禁城的天子虽是年纪不大,但其继位以来的所作所为却是有目共睹,先是毫不犹豫的诛杀了试图犯上作乱的勋贵,而后又以雷霆手段扑杀了在宣府镇盘踞多年的"晋商",并将身份尊贵的代王废为庶人。 如此手段和心性,全然不符合大明历任天子"护短"的作风。 得罪了洛阳福王尚且还有斡旋的余地,但若是得罪了紫禁城的天子,才是真正的将路走窄了.. 谁又敢保证,一向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对于福王如此僭越的行为毫不知情? 他近两日可是无意间听到过县衙中的差役们闲聊,言及近些时日的祥符县突然涌入了不少生面孔,还都是些孔武有力,操着一口京畿口音的汉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