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晌午已过,但因张家口堡城中诸多商户近些时日接连"闭市"的缘故,宽敞的街道上很是冷清,偶尔才有零星几名行商走卒经过,使得这座依托军事要塞而兴起的堡城愈发诡谲神秘。 位于城西的"范府"内,城内有头有脸的富绅豪商们皆是齐聚于此,气氛很是火热。 尽管心中自诩,凭借着众人在宣府镇的影响力,朝廷定然不敢与他们"撕破脸皮",但终究是与朝廷对垒,众人心中或多或少仍是存着些许紧张。 不过随着诸多计划有条不紊的实施,这些紧张情绪也成为了过往云烟。 紫禁城中的小皇帝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莫不是以为他们晋商如同北京城众的那些勋贵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宣府镇人心惶惶,边军动荡,倒是要瞧瞧朝廷该如何收场! "范兄,此事若是谋划得当,我等说不定还能顺势将代王那老儿,赶出宣府镇。"兴许是酒喝的多了些,一名身穿锦袍,面色涨红的中年人神情亢奋的嚷嚷道,眉眼间满是疯狂。 以他们在场八家晋商的势力和背景,莫说在这张家口堡,就算是放眼整个宣府镇,用"手眼通天"来形容也毫不过分。 但无独有偶,在这宣府镇,偏偏还真有一片"天",压在他们的头顶。 早在洪武年间,代王家族便开始坐镇大同府,身份尊贵的同时,府中生意遍布山西全境。 事实上,他们这些晋商在依托塞外蒙古发迹的同时,也离不开代王府的"提携"。 毕竟若无代王他老人家点头,放眼整个山西,谁又能将手伸到塞外,以至于攒下这万贯家财。 "哎,不可不可。" "代王终究是宗室亲王,不好轻易得罪。" "宣府镇给他留些铺子,也没什么打紧的。" 话音刚落,人满为患的书房中便是响起了反对的声音,有人含笑表示反对。 大树底下好乘凉。 若是彻底开罪了大同府的代王,他们虽是不怕代王"落井下石",但多多少少也会平添不少麻烦。 商人嘛,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为了些许蝇头小利惹来代王府的报复,不划算。 "这些都是小事,宣府镇赚钱的营生都被你我垄断,不过是几个粮铺,不值一提。"眼见得书房中的商贾们对此事各执一词,并且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便有人适时起身,当起了"和事佬"。 见得此人出面,书房众人不管心中作何感想,皆是默默收回了涌至喉咙处的话语,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此人名叫王登库,乃是在场诸多富绅豪商中,权势仅次于范永斗之人,平日里最是"谨言慎行",轻易不会展露态度。 随着王登库出面,坐于书房深处的范永斗脸上也是露出了些许意外神色,并随之默默挺直了腰背。 他知晓,王登库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便随意出声。 果不其然,就像是猜到范永斗心中所想一般,王登库接下来的言语瞬间令气氛火热的书房如冰雪般冷静,诸多情绪高涨的富绅豪商也面露不敢置信之色。 "范兄,我手底下的家丁回禀,今日天亮之后,咱们这宣府镇的诸多军营均是或多或少的出了些许乱子。" "唯独这万全右卫营门紧闭,好似无事发生。" "小弟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呐。" 哗! 顷刻间,偌大的书房中顿时哗然一片,不少富绅豪商在面面相觑的同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这范家之所以能够凌驾他们这些人之上,除了最早与辽东建奴做生意,有建州女真为其撑腰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早在百十年前,彼时的范家家主便做出了一个深谋远虑的决定,染指军权。 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拥兵自重",彼时的范家家主大力扶持族中子弟投身行伍,并为这些子弟提供了远超寻常族人能够拥有的待遇。 也正是在军中范家子弟的"里应外合"之下,他们在场的晋商们方才在诸多机缘巧合之下,如愿掌控了宣府镇五成以上的粮草供应。 但现在王登库竟是声称,驻扎在张家口堡附近的"万全右卫"营门紧闭,无动于衷? 这分明不合常理呐。 "此言当真?!" 范永斗不是蠢人,瞬间便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骤然于案牍后起身,不敢置信的追问道。 坊间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如今执掌万全右卫的"范游击"确实是他的本家族兄。 也正是有着这层关系,他才没有过多留意万全右卫的情况。 "小弟焉敢在此事上嚼舌头?"见范永斗毫不知情的样子,王登库心中也是咯噔一声,旋即便是迫不及待的摇头道。 这事,可玩笑不得。 "放肆,喝酒误事!"范永斗终究是见惯大风大浪之人,眼见得书房内的气氛愈发冷凝,在场富绅豪商的表情也变得不安,便赶忙寻了个借口,自圆其说。 若是寻常时候,莫说万全右卫营门紧闭无动于衷,就算其营内血流如河,众人也不会过于放在心中。 但偏偏,如今宣府镇局势如此诡谲,这万全右卫"无动于衷"的情况便显得有些可疑了。 许是觉得此等说法还无法令众人安心,范永斗很快便保证道:"还请诸位放心,范某这就去见守备大人,调城外边军入城。" 这张家口堡作为朝廷昔日钦点的"互市"所在,城外驻扎的军队自是不止"万全右卫"一支,虽说其余的边军也是人浮于事,常年疏于操练,毫无战力可言,但多多少少也能给予众人些许安全感。 "范兄此言正是。" "确实是要稳妥些。" "这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听闻范永斗打算调边军入城,书房中诸多富绅豪商不安的心情终是有所缓解,但口中仍是念念有词,嘟囔不断。 看得出来,万全右卫反常的举动,已然给予了他们莫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