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沉默良久,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官员于大殿角落侧身出列,拱手回禀道:"臣詹事府左庶子,有本奏。" 大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终是被人打破,但随即便是响起了一阵私语声。 随着两位兵部侍郎及内阁首辅亲自下场,此时的"战场"已然不是御史言官能够掺和的,更何况詹事府在近些年早已沦为翰林官迁转之阶,乃是朝中存在感最低的衙门之一。 至于左庶子虽然名义上是天子"讲师",但终究是人微言轻的五品官员,岂可妄谈国事,遑论天子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在继位之前始终没有"出阁读书",与詹事府的翰林们可没有半点"师生情谊"。 但当殿中诸臣回头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竟然是近些时日炙手可热的孙承宗之后,不由得惊叹不已。 孙承宗出仕之前,便曾被大同巡抚房守士聘为"先生",替其教授族中子弟,并在这个过程中对于边镇多有了解,通晓北方民族和边疆国防的基本情形。 待到孙承宗于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及第之后,便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任内曾秉公主持"梃击案",得到了万历皇帝的称赞,而后又拥立先帝继位,力保国本不失。 毫不夸张的说,孙承宗在"东林党"的影响力之大,仅次于其恩师礼部侍郎孙慎行以及阁臣韩爌这等东林魁首,乃是当之无愧的东林骨干。 一时间,殿内诸臣皆是屏气凝神,死死盯着身材魁梧的左庶子,心情大不相同。 刚刚还落寞颓败的东林官员重新焕发了斗志;而首辅方从哲及其门生故旧则是脸色难看,如考丧批。 关于孙承宗这位"东林骨干"近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他们都是有所耳闻。 天子不仅每日都召其入宫授课,并且还亲自于乾清门外等候,实在是尊崇有加。 似乎是没有听到耳畔旁此起彼伏的私语声,相貌堂堂的"帝师"孙承宗立于大殿中央,抬头直视大殿深处的天子,扬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熊廷弼乃是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不可轻举妄动。" "为保万无一失,朝廷当派遣干吏,巡视辽东之后,再行决断。"言罢,年过五旬的孙承宗便跪地叩首,目光清澈且真挚。 早在朝中第一次出现裁撤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声音之后,他便在心中默默思考衡量。 他虽是东林出身,但并不代表着完全认同朝中东林官员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无故裁撤辽东经略熊廷弼。 他未曾出仕之前,便在大同巡抚麾下任职,熟知边陲行伍之事,十分清楚"临阵换帅"意味着什么。 如若是太平年景,熊廷弼惹了众怒,换了也就换了,朝中自有无数能臣将其取而代之。 但如今建奴势大,辽镇战事一触即发,倘若在此等紧要关头将熊廷弼裁撤,谁又能力挽狂澜? 他虽是东林出身,但更是大明臣子! 轰! 顷刻间,偌大的皇极殿内便是爆发了剧烈的惊叹声,惹得鸿胪寺卿连忙高声维持秩序。 礼部侍郎孙慎行及督查院左都御史张问达的脸色也是瞬间狰狞起来,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孙承宗,竟然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背叛了他们东林! 望着殿中哗然一片的群臣,始终端坐于金台之上的朱由校也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孙承宗这位铁骨铮铮的"大明肱骨"终究没有令他失望,并没有因为党派间的利益得失,便置大明无数百姓安危于不顾。 但很快,朱由校的目光便被殿中另一道消瘦的身影所吸引。 "陛下,臣兵部给事中杨涟弹劾广宁巡抚王化贞捏造事实,肆意攀咬边陲重臣,恳请陛下即刻将其召回京师,令以能臣干吏替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帝师"孙承宗身旁,"顾命大臣"杨涟言辞灼灼,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巡抚广宁的王化贞。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东林党与熊廷弼之间的"间隙"经过今日之朝会过后,非但不会就此化解,反倒会越来越深。 而广宁巡抚王化贞仗着出身东林,一向不将熊廷弼的命令放在心中,若是任由其继续坐镇广宁,日后必然会滋生事端。 与其令熊廷弼在辽东步履维艰,倒不如即刻将王化贞召回京师,改作他用,毕竟这两位边陲重臣之间的矛盾已然不可调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早已令殿中诸臣瞠目结舌,就连首辅方从哲已是错愕不已,至于礼部侍郎孙慎行及督查院左都御史张问达等人更是牙呲欲裂。 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在近些年逐渐沦为东林旗帜的孙承宗及杨涟竟然会先后背叛"东林"。 并且更加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是,如若广宁巡抚王化贞被召回京师改作他用,他们东林在辽东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席之地便会荡然无存。 内心颓败不已的同时,只听得东阁大学士韩爌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畔旁响起:"启禀陛下,熊廷弼终究是边陲重臣不可轻动,既然当下争论不休,不若派遣能臣干吏即刻前往辽东巡视,日后再行廷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