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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秀英伸出手。
干枯满是裂纹的掌心里,是一枚平安福。
沈琰伸出手,接了过来,郑重的放进口袋。
“奶奶,我会给于叔的。”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
……
三天后。
云城。
一处胡同尽头。
三个花衬衫的男人正蹲在一扇铁门的门口。
最中间的男人摸出一支烟,旁边的小弟赶紧递过去,点燃。
“山哥,这老东西,肯定是不敢出来了!咱们都蹲了两天了!可别死在里面了!”
“是啊!我觉得也是,估摸着不在家吧?这都两天了,总不可能饭都不吃吧?”
“不然,咱们明天再来蹲一蹲?
……
三人是道上来追债的。
蹲在于自清家门口两天了,都没见着人影。
踹门,塞恐吓信,甚至往屋子里扔炮仗。
结果两天了。
屋子里都没人。
最中间的山哥抽完烟,神色阴郁的点点头。
舌头舔了舔上颚,冷哼一声,站起来,又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姓于的!我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给你三天,要是不还钱,老子就带人砸了你的狗窝!”
山哥说完,转身朝着两人歪了歪头。
“走!”
特么的。
顿了两天。
饿死他了!
还有最后三天,到时候再不还钱,非得冲进去砸了他的狗窝不可!
三人离开。
巷子里一片死寂。
那紧闭着的红色铁门仍旧没动静。
旁边有人探出头,吓得直拍胸口。
“哎哟,吓死人了!这谁欠了钱啊?咋还不还钱?搞得咱们担惊受怕的!”
“都连着来了三天了!听说是那个老于,欠了一屁股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
“欠债?多少呀?能还得清吗?”
……
一片唧唧喳喳的细碎交谈中。
屋子里,于自清正坐在沙发上,胡子拉碴,顶着黑眼圈,听着屋子里面传来细碎的呜咽啜泣声。
他腮帮子咬紧,额头上青筋冒起。
地上一地烟头。
屋子里也都是烟味儿。
“别哭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人都走了,你咋还哭?”
屋子里。
周亚梅终于踉跄着冲了出来。
她的眼睛肿成了核桃。
两天没吃东西。
她脑袋发晕,如今猛地闻了烟味,她更是难受得干呕了半天。
“都怪你!”
周亚梅好容易缓过来,半晌才哭着道:“当初都说了别搞啥制衣厂,就安安心心上班挣点钱不好吗?!你看看咱们现在!欠了一屁股债!那可是一万多块!一万多!你叫我怎么活?怎么活呀?!”
她哭着。
整個人在地跌坐在地上。
于自清咬紧腮帮。
眼睛里布满血丝,可怕极了。
他看着空了的烟盒子。
半晌从地上捡起烟屁股,叼在嘴里,狠狠咬了咬,又吐了出去。
“我不是想挣点钱,去京都看看么……”
于自清瞧了周亚梅一眼,“你一直想要个孩子,咱们年纪大了,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周亚梅一愣。
当下不说话了。
低着头,抱着脸,开始呜咽哭了起来。
周亚梅原本是在云城服装一厂做临时女工的。
一个月二十块的工资。
于自清从落云村逃出来的第二年就遇见了她。
两人恋爱,于自清直接入赘,跟着她在服装一厂做临时搬运工。
两人日子还算是和和美美。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两人结婚六年了,一直都没有孩子。
查了查,似乎是周亚梅有问题。
需要一大笔手术费,而且还得去京都才靠谱。
无奈没钱。
于自清原本胆子就大。
见三厂的陈东尔挂着国企的名声,私人腰包迅速胀鼓起来。
他动了心思。
干脆拉着周亚梅一起辞职,到处借钱,也在云城旁边的镇子里挂了个名头。
办了个制衣厂。
就叫做青青制衣厂。
每年交点钱,又能带动镇子里的就业问题,皆大欢喜。
好不容易走通了公家的路子。
又买了一批缝纫机,费了不少钱和力气,甚至花大价钱,配备了一个大烫台。
一系列流程走下来。
人工费,关系费,还有最贵的成本费,足足花了一万多。
原本野心勃勃想要大干一场。
没想到被陈东尔的价格战,给打得节节败退。
都在亏损。
但是。
陈东尔底子足,亏得起。
而他于自清,那可是掏出了所有的家底。
别说是亏一个月。
那就是亏一天,他都直接一败涂地。
蚍蜉撼树,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厂子里的女工,全都跑光了,就连当初周亚梅苦口婆心劝来的几个朋友,也全都离开了。
现在工厂也关了门。
于自清的心,沉入谷底。
他心里明白。
这会儿别说是带着媳妇儿去京都看病了,那就是借来的钱,他都还不上。
他这些年,在云城打拼,也结识了不少路子。
这会儿倒好。
欠了钱,全都败了个精光。
“亚梅。”
于自清伸出手,揉了揉眉心,起身,朝着周亚梅走去。
“别担心了,等这批缝纫机卖了,咱们就能还上大部分的钱,到时候,再喘口气儿,争取年前还清。”
他说着,勉强露出了笑脸。
然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一万多块钱!
即便卖了那三十台缝纫机,他也还不上!
更何况,人家债主催得紧,想要一口气卖掉这么多缝纫机,谁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于自清胸口闷极了。
他不敢去看周亚梅那泪水涟涟的脸。
当下。
他站起身,道:“我去院子里站会儿。”
说着于自清起身,朝着院子外走去。
他出来的时候从地上捡了一把烟屁股。
这会儿蹲在门口台阶上,一个接着一个挨个又点了一遍。
抽两口,扔掉,又点上。
整张脸笼罩在雾气缭绕的烟里,有些模糊不清。
“咚咚……”
就在于自清准备起身回去再捡一把烟屁股的时候,忽然就听见铁门被敲响了。
他吓了一跳。
整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就准备往屋子里跑。
铁门有缝。
要是被看见他在家里就完了!
“于叔?”
门外一个声音响起,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家乡亲切的口音。
“你在家吗?”
那声音又道。
于自清愣住了。
他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这口音……
和记忆中重叠,他害怕自己听错了,又害怕是要被抓回去蹲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