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之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难得有些心虚。 要不是他当时心思不纯，非得想尽办法把手里的肉票什么的，都换给了小江同志，也不至于连累老师跟着他吃苦。 刚想说话，有人过来敲门。 一进门就急忙道： “顾老师您在太好了，京城那边找您的电话打到了办公室，说需要您尽快回去一趟，主任安排了人送您去省城，赶上午那趟火车，争取明天就到京城，您看您这里什么时候能出发？” 顾与谦一听，立刻站起来道： “我这就能走。” 他回京城，但沈行之和路北还得留下继续工作。 顾与谦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又特意把粮票都给他们留下了，语重心长道： “你俩也别太苦着自己，这些粮票吃白面馒头肯定不够，但三合面馒头省着吃，还是能吃饱的，另外偶尔也跟人换个鸡蛋，补充一下营养。” “说起来又想起我那侄子了，也不知道他家里给寄钱了没有？” “明天到了京城，要是有时间，我争取晚上去他家一趟，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啊。” 沈行之，路北：“……” 会不会有点太离谱了？ 要是没记错，老师您光钱就给了您那大侄子300块吧？ 更别提还有手表和梳妆台什么的，您那侄子到底哪里苦了？ 再苦能苦得过他们俩，接下来凉水就馒头？ 俩人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站在原地目送老师坐车往省城去。 但凡这俩人，其中随便谁多问一句。 就会知道顾与谦和沈行之，这师生俩人的钱票，正好都进了江暖跟顾朝阳那两口子的口袋。 江暖和顾朝阳小日子美滋滋的，根本不知道有师徒几人在替他们遭罪。 顾朝阳千辛万苦挤进供销社，给小姑送了苹果和鱼，得到小姑百忙之中一通夸奖。 高高兴兴出来，又颠颠儿地帮小姑跑腿，去二叔单位也送了东西。 江暖也跟王正直一伙人约好了交货的时间，跑回来跟顾朝阳短暂见个面，俩人又各自找借口忙去了。 一直到天都擦黑了，俩人都收获满满，才跟大队长等人汇合坐着牛车回村。 回去的时候，俩人脑袋挨着脑袋，被长辈们护在中间坐着。 顾朝阳偷听到大队长跟江暖商量，天黑之后要让几个生产队长带着一批青壮年一起去捞鱼。 他也想去！ 想想他还有任务在身，顾朝阳只能老老实实又坐回去。 但他就是有这个运，晚上没跟着江暖去捞鱼，半夜跟高义和小战士分开回家，老远就看到也忙活半宿，终于帮大队把鱼卖出去的江暖，正摸黑抱着一筐鱼往外走。 “你去哪儿？”顾朝阳赶紧跑过去问道。 江暖差点吓到。 看到是顾朝阳，也不问他干什么去了，俩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她小声道： “趁天还没亮起来，没人看见，我去给六姑奶奶他们送点鱼。” “我跟你一起去。”顾朝阳连忙拎起鱼筐，又有点不解问道：“每家都送吗？” “当然不是，你想啥呢？” 江暖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大队后面有河有山，大家伙儿相互帮衬着，就是饥荒那几年也没饿死过人，现在更是，只要勤快点儿，至少填饱肚子没问题。” “给六姑奶奶他们送去，是因为那几家都没有壮年劳动力，虽然支书爷爷已经够照顾他们了，但工分少分到的粮食就少，逢年过节也没啥钱添油水。” “我爸是下网好手，所以每年我们偷摸捞鱼之后，都给这几家送去，放心吧，他们不会往外说的，大队长也是默许的！” 江暖说得眉飞色舞，顾朝阳转头看着她，眼里仿佛能流淌出光来。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爷爷时隔多年，提起当初跟江家人相处的岁月，还是那么愉悦了。 江家人从老太太到江暖甚至是江胖崽，身上似乎都有种神奇的魔力。 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又温暖，又让人觉得一切都是生气勃勃的。 刚想问问要怎么送，江暖已经带着他走到了第一家。 从筐里拎出来几条大鱼，还不等顾朝阳反应过来，江暖已经手往墙上一扒，飞快翻墙进了人家院子。 看着江暖把鱼放在屋门口，顾朝阳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好奇江暖会用什么方式，不着痕迹地提醒屋里的人。 结果就见她直接抬手敲门：“哐哐哐！” 生怕里头的人注意不到，一顿操作猛如虎，之后不等屋里人出来，已经扭头飞奔。 猴子一样蹿上墙头，顾朝阳下意识伸手想接他。 江暖已经自己跳了下来，往前蹿出去好几步，才想起来还有个顾朝阳，赶紧叫他： “快跑啊，你是不是傻？” 顾朝阳：“……” 他敢打赌，刚才江暖一定把他给忘了，只顾着自己跑了！ 顾朝阳边跑，边听着身后很快有小孩子稚嫩惊喜的声音传来： “奶奶，又有人来给咱们送鱼了？好多大鱼啊！” “嘘，小点儿声。”老人的声音满是慈爱，“咱们又有鱼吃了，年年有鱼，会越来越好，小山，你要记得，咱们祖孙这些年能好好活下来，多亏了好心人的照顾。” “奶奶，我都记得的，等我长大了，赚多多的钱，也请大家吃鱼，吃好多好多的鱼。” “好。”老人声音里满是欣慰，又不忘叮嘱道，“记住了，这鱼先不能跟别人说，不能给帮了我们的人带来麻烦。” “嗯。”小孩子重重点头应道。 声音越来越远。 顾朝阳看着闷头往前跑的江暖，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送鱼的时候还很欢脱，等送完回家俩人洗漱好进了被窝，顾朝阳就显得有点儿蔫儿。 江暖迅速察觉了，侧过身看着顾朝阳问道：“你怎么了？” 顾朝阳也连忙侧过身，跟江暖脸对着脸。 犹豫了下，用他那双特别好看的眼睛看着江暖，语气带着点恳求地跟江暖商量道： “我能用你给我买被面剩下的钱，跟村里的婶子换点黄豆什么的，给爷爷寄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