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事人就会发现,当悲伤自然流动时,必然会泪如泉涌。泪水就像心灵的洪水,会冲垮当事人在心中建立的各种各样的墙。 平复伤痕需要时间,但最终都会接受它。 累了就累了吧,烧了就烧了吧,疼了就疼了吧。都会和哀伤一样,逐渐被疗愈,逐渐恢复元气的。 果然,再走向他的丫头,平静而轻松,衣襟上大片的泪痕告诉他,这一遍又一遍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锁好门出来,陆泽瑞握住夏琼依的手指,揉一揉,捏一捏,夹在两只大手间搓一搓,吹一吹,助力它们放松放松,不顾她说手没事的。 他圈住她的手腕,去往想去的地方,去往该去的地方。 夏琼依说她早就想去酒吧发泄,可一直没人陪,怕喝醉了被捡尸,胆小没敢去,她现在想去。 那就去呗。 扬子在电话那头问,她想去哪种的,能蹦迪热舞有女郎的,还是谈天说地聊感情的。 夏琼依想了想,陆泽瑞忙得没时间消遣,肯定不喜欢喧嚣的,就说休闲吧吧。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家名为“King & Queen”的清吧。 径直朝暖黄吧台去的夏琼依,被环视了一周的陆泽瑞扽住,往暗黄角落里的沙发走,“想坐吧台?待会儿可以吗?” 酒水倒好,特色小吃上来,只剩两个人的独处。 侧转看向身旁气压低的男人,夏琼依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能不能借你的肩膀靠会儿?”男人说完,就把脑袋压向了她的肩头。 夏琼依蓦地就明白了,稍稍挪了挪,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看,她又自私了,这么一整天,她都没问过他怎么样。荣大也是他的母校,也曾是他跟初恋、唯一恋的青梅在的地方。 还真是众生皆苦。 她此刻又一次有了真真切切的体会。 不是只有她在失去,不是只有她在丧亲,不是只有她的心在生病,不是只有她在经历挫折没有安全感,肩头这个男人也一样,无常的世事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权势而对谁格外开恩。 而他的无常,也才大半年而已,一年都不到,没完全走出来才正常。 曾经她走不出来的时候,会埋怨,会认为挫折如困顿的命运只对她不公,或她运气不好。当她把视角从自己的身上跳脱出来,纵观周围世界,却发现不止有自己在经历这一切。 还有他这和她一样“倒霉”的人在陪着她。不仅是物理身体的陪伴,更是精神境遇的陪伴,是顾不上他自己感受的陪伴。 嗐。 她又朝男人侧了侧身,手臂从他的肋侧环上他后背。 陆泽瑞闭上眼,在她耳朵边上絮絮地说: 今天重返母校,才惊觉,从高中时代起,他这个工作狂心里就只有工作、学业、时间安排,全都是事、事、事,基本没有需要风花雪月的“人”,虽有陪伴,却都是工作中的,甚至是多人在一起的。 和雨晴少了那么多二人世界的卿卿我我啊,他竟然毫无所觉。 都说女人是被浪漫滋养的,可雨晴却在亲密关系里活成了孤家寡人,他却不知道雨晴这么些年是如何独自撑过来的…… 明明谈着恋爱,却活得像单身,有朋友,有家人,却像自己跟自己过…… 明明结了婚,却日日在等待中结束一天,就像生活在真空的结界里,透过空气罩,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却都与她无关…… 明明可以选择更大的别墅,却定了精致小巧的,是算准了只有自己跟自己相处吗…… 明明有三层楼,却硬是空着一层不装修,是怕其他人入侵而她不想应付吗…… 出于尊重,他都允了她,却没深入地用心地思考过,她为什么会这样,她究竟在释放什么信号…… 与雨晴的相处,他一直都认为,只要展现了责任感,雨晴就能感受到最需要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可她也需要通过浪漫来确认,自己是被充分爱着的…… 今天他窝在角落里,才想明白,因为曾经的被侵犯,她连一次都没跟他表达过,争取过,她也想要他的主动浪漫,哪怕在争吵中说出来也行啊…… 她是觉得自己有多不配得…… 而他又是多么漠视多么可鄙呐…… 所以她才感觉冷,感觉匮乏、枯萎和荒芜,最终选择逃离他和儿子,不然她会窒息而S,被他重新杀S一回,真正活成了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陆泽瑞心底的潮湿一浪浪上涌,冲破禁锢,砸落到阻力面之后碎裂不堪。 多么痛的领悟,让这个男人像孩子一样无助。夏琼依的泪也跟着男人身体的震颤砸落。 想哭就哭吧,眼泪是对过去的一种缅怀。过去很珍贵,才值得今天用这么珍贵的钻石来缅怀。 好在心不会像泪一样,碎了就再也拼不起了。 什么是成长?幸福的,又同时是痛苦、挫折、挣扎和领悟的。倘若只有“幸福”一类美好积极的,就显得太过轻巧和片面,着实无法概括自我发展的全貌。 为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呢?只因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失意乃常态。人生就是不断在失意与得意间来回切换的过程。 人活一辈子,得先见自己,才有可能见天地,最后见众生。 拥在怀里的男人平静多了。夏琼依轻声说,哪怕是男人这样的英雄,也需要情绪的存在、出现和离去,也需要接纳并允许情绪的自然流淌,自由来去。 可是这种自然流转,情绪从过去流向现在,却又不会影响现在停滞不前,从现在延续到未来,却又不会在未来重复上演,每次都是新的流动,新的开启,多好,所以别怕,她不会笑话他的英雄形象的。 夏琼依问男人,好受点了吗?想不想听她说话呀。 陆泽瑞哑着嗓音“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