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琼依记得那位历史老师问:爱国、慈悲、忧国忧民的张謇,立志把自己的家乡南通建成东亚第一座现代化城市,但张氏企业的衰败,真的只是列强卷土重来导致的吗? 张謇一生中创办了20多个企业,与此同时,还在公共事业上大量投资,不仅创办370多所学校,包括南通大学在内,还建了幼儿园、养老院、公园,甚至是码头港口,可以说南通处处留下了他的痕迹。 老师问,张氏企业的命运,更多的会不会是,四处用钱让张謇应接不暇、捉襟见肘,这才让江浙财团乘虚而入,以控股的手段致使张謇走向衰败。 陆泽瑞听明白后,若有所思道:“虽然张老先生扩张有盲目之嫌,但是,他的精神可嘉。放心吧,我们可是稳扎稳打的,现在需要的就是腾出精力,狠抓安全、服务、质量等各方面的管理。” 临了他又补充一句:“你的记性可真好,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历史老师课堂上的观点。” “嗯哼,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信不信?” “信,当然信,学霸嘛,记忆力是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学习力之一。” 夏琼依又开始敦促他别着凉了。 陆泽瑞快速冲洗过后,拿着吹风机出来,想要帮她吹头发,被她婉拒,说自己喜欢自然晾干,吹风机会带来辐射。况且已经过去挺长时间,她的头发已然半干。 他对她的无微不至,她不是没有感觉,却受用不起,她怕自己还不起。 她还怕自己越来越贪恋变得软弱不堪。 她更怕自己沦陷。 刚刚投入心湖的那颗石子,令她感到莫名地害怕甚至是恐慌。 陆泽瑞却坚持,她的黑发浓密如瀑,并不容易干透,如果就这样睡去,很容易感冒。 拗不过执着的他,夏琼依只得从善如流,背对他屈腿坐在床边。 她的长发飞舞起来,陆泽瑞脑海中闪过海边蒸汽船上,她站在船舷边,任海风吹拂衣裙和长发。 渐渐地,他与她之间,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回忆。 越来越美好的回忆。 她这学霸的记忆力,定会记得他们共同创造的这些记忆吧。 还真是未来可期。 网约刚过二十分钟,被干洗快递小哥准时取走的,除了他们被雨淋湿的外衣,还有他们被水打湿的道服。 约好明早送还的时间,小哥离去。 一切归于宁静。 房间内光线暖黄而柔和,显得温馨浪漫,甚至有些微暧昧。 只有一张超大的床,夏琼依侧身背对,尽量躺在床边,能离陆泽瑞多远就离多远,侧躺的玲珑曲线却展露无遗。 “哎,小心掉下去摔坏了。”陆泽瑞一只手枕在脑下,仰面望天,不知在想什么,此刻出声提醒她。 她一动也不动。 他以为她累了,睡着了,便不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夏琼依翻身侧卧,脸朝向了他这边,双手像个婴儿侧睡一般叠在脸边,眼睛睁得大大的。 “睡不着?” “嗯。这段时间,天天都陪墨宝一起睡,医院里睡一张病床,家里睡在他的海盗船上,现在换了床,小家伙也不在,好像,有点不适应。” “那要不要听故事?”陆泽瑞戏谑地问。 夏琼依像是充耳未闻他的话,自顾自地躺平后,轻声叙说,大一第一学期的头两个月,她经常听到外地来的女同学说,她们都不敢打电话回家,因为妈妈会哭得稀里哗啦的,说想女儿了,说很久都见不到女儿,实在受不了。 可是夏琼依感到,她的那些同学,并没有她们的妈妈思念她们那样的感情强烈,所以她感慨,也许根本就不是孩子离不开妈妈,而是妈妈离不开孩子,妈妈没办法在心理上情感上和孩子断奶。 她当时并不太理解那些妈妈们的感受,孩子已经成年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孩子长大了,势必是要远走高飞的……但今晚,却感同身受…… “糟糕,你这是害相思病了,”陆泽瑞说着,稍稍往床里侧了侧。 他伸长结实有力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要不要到这个碗里来,来个爱的抱抱?据说,一天拥抱四次只是满足了生存需求,拥抱八次会让人保持一个好状态,拥抱十二次会让人成长得更好,” 怕她拒绝,他又补了一句:“所以现在,同样是人道主义援助。” 他邀请她枕在他的臂弯里,给她墨宝在时的安心感。 望进他长睫掩映下的墨色瞳眸里,清纯无邪得像个大男孩,无波无澜,毫无芥蒂,但夏琼依还是拒绝了:“又不是墨宝,我已经成年了。” “你不是一直坚持终身成长嘛,哎呀别客气,此时不用过期作废。”陆泽瑞用手肘支撑匍匐向夏琼依,更进一步靠近,和她并排挨在一起,仰面平躺着。 “此刻,我想说,谢谢。”她轻声浅语, “你和墨宝,让我有了积极生活下去的动力,有了欢声笑语,有了灿烂阳光,谢谢、你们、所有人的疼爱和守护。” 陆泽瑞侧身用手肘撑脸,垂眸注视她,就那么看着清泪,沿着她的眼角快速滑向鬓边,穿进她的发丝,无影无踪。 他都来不及阻止可能会滑进她耳窝的泪滴,但好在它们改道了。 “我这不是难过的泪……” “知道,这是感动的泪。”他轻拭她的眼角两边,想要止住她的感伤,“无论何时何地,都希望你记得:你值得被我们‘宠’,和‘护’。” 片刻之后,只听她空灵的声音又起:“这段时间,我想起他的次数,都变少了,就连和他有关的噩梦,也不做了……” 她的情绪起伏明显增大,侧转向他,问:“我是不是很坏很自私,我是不是要忘记他了,我是不是不该走出爱之堡,我……” 她泣不成声。 今晚,她终于肯主动打开心里的那扇门,邀请他听她倾吐那个“他”。 陆泽瑞不言不语,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幽潭般的双眸,始终盯着房间里不知名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