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等风停了之后,周明才往前迈了几步,脸上神色如常,“陆大人是从季大人那里出来的吗?季大人怎么样了?” 陆浔眨了一下眼睛,敛起思绪,拱手向他行了个礼:“见过明殿下。季大人受了惊,按太医嘱,还得再休养一阵。” 周明点了点头,惋惜般地叹了口气:“也是,季大人年纪大了,委实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昫弟弟这次闹得有些过了,陆大人多少受他牵连,也是委屈了。” 这话听着,倒有几分离间的意思了。 陆浔眸中动了动,对这位养在中宫膝下的殿下又有了几分新的认识,当即谦恭一笑,略微躬了躬身。 “臣为圣上办事,自当尽心竭力,哪里有委屈的说法。”陆浔提了圣上,果然见周明脸色有几分生硬。 他心下了然,目光落在周明的右脚上,转了话头:“臣方才,见明殿下走路右足稍轻,似有钝撞之伤,若如此,还需尽快医治才是。” 周明脸上现出一丝惊慌,全让陆浔看在眼里,一分不落。 陆浔接着道:“季大人右足亦有扭伤,按太医推断,应是落水前踩着或者绊着什么了,站立不稳,这才摔了出去。明殿下腿上若有不适,还是得早些请太医看看。” 周明的脸色沉下来了,又继而扬起笑,故意将右脚伸出来转了转脚踝:“哪有什么伤,陆大人看错了吧。” “是,明殿下无事便好。”陆浔向他微微点了下头,告退走了。 周明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立时消失不见,看着陆浔离去的方向眼神暗了暗。 季大人追着周昫跑,经过他身旁时他伸了脚,本是想绊季大人摔一跤的,谁知季大人那一步正好踩在他脚上,还真把他脚腕处踩肿了一片。 不行……这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陆浔出了宫门,上了车,听着帘外打鞭声响。 他在大理寺待久了,察言观色的技巧和真假套话的手段早就炉火纯青,方才只稍微用了用,就把周明心里的东西套了出来。 还真让阿昫说对了。 管叔见他脸色沉沉,倒了杯茶递到陆浔手边:“公子,可是在圣上那里不顺?” 陆浔接过喝了大半杯,将思绪收了回来:“还好,和预想的差不多。圣上不再让夏总管查下去,是要自己派人查了。” 管叔略宽了宽心:“殿下这回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们已经把背后的人查出来了,没在圣上面前参他们一笔,实在是可惜。” “可惜什么。”陆浔将杯盖盖上,“事涉中宫,我们查出来,圣上只能有两分信,让他自己查出来,便有十分信了。” 管叔懂了:“那殿下……” “殿下五日后出宫回府,管叔,劳你到时候接接他。” 管叔应了一句是,又听陆浔接着道。 “许府这些年管着户部,该赚的银子,不该赚的银子,他都赚了。李桂和陈颂文沉舟在前,陇西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管叔犹豫了一下:“毕竟算是军务,我们插手,会不会不妥?” 陆浔深吸一口气:“陇西在前方打战,后方军粮却平白被烧了一仓,这是把刀架到霍府背上了。霍小将军本次回京,估计也有为这事打算的意思。只要有人进了大理寺,就没什么不妥的。” 四殿下被陆大人罚了五百遍兰亭序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得满京上下全知道了。 周昫也没空管自己丢不丢脸了,每日起早贪黑,争分夺秒,一手握着笔一手摊着纸,苦哈哈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临。 偏偏被陆浔威胁恐吓了一通后,他还不敢逃课,就把东西带去课上抄。有时候午后是摔跤骑射课,他也把纸笔带上,就蹲在一旁的石凳子边抄着,看上去辛酸狼狈得不行。 祸也不闯了,事也不闹了,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沉着张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一样,谁敢扰他写字他就跟谁急。 学苑里难得又平静下来,侍讲大人们听说了这事,还十分新奇地相约组队去围观了一番,然后每个人出来都是一副开了眼界的表情。 周昂看着周昫受罚,心里觉着对不起这位哥哥。毕竟,如果自己那日没画那画,没递给周昫做玩笑,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而且,夫子阁里,周昫还替他扛了责,这罚本该也有自己一份的。 趁着学屋里没人,周昂小心翼翼地蹭到周昫桌边,试探般地唤了一声:“四哥……” 周昫稳着手,直到写完了一个字,才抬起头来:“嗯?” 周昂抿了抿嘴:“你抄多少了?陆大人罚了五百遍,也太多了,能抄完吗?” 这话可算问到周昫的痛处了。 他就是抄不完啊,真抄不完! 这两日他恨不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可就算如此,到现在也不过临了七十来遍而已,还不知道是不是符合师父“有所长进”的要求。 有时候他抄得心烦手软脖子酸,也想过干脆撂挑子不抄了,反正都是要挨尺子的,挨多挨少有啥不一样,一遍五记尺子让陆浔去算呗,还能真把自己打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