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昫拿着笔,半趴在桌上抄书。 抄了大半天,腿都站酸了,也不是他写字有多讲究运气架势,实在是坐不下。 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门外,写一个字都得发半天呆,整一个心不在焉,手边放着几张抄好了的纸,上面的字却是歪歪扭扭难以入目。 这也怪不了他,手不碰笔好几年了,生疏这么久,哪是一朝一夕能练回来的。 午后的阳光洒进了屋里,周昫盯着那光影出神,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还在宫里。 那会儿他三天两头就被他爹罚抄书,太多了根本抄不完,只能扮着可怜去找哥哥们救他。 几个哥哥往往口头上说他几句,手上却是提笔帮他抄的,别说,那字迹模仿得还挺像,只有一次被他爹发现了,结果就是哥儿几个一溜儿全被罚去跪佛堂。 如今倒是没人帮他抄了,同福那家伙字不认识几个,胆儿也没有,压根帮不上忙。 周昫摸着发酸的手腕,干脆搁了笔,抓着墨条磨洋工,浑身上下全是不想写的意思。 他一个占山为王的匪头子,干什么要在这里念书写字啊,准备改道从良?噫……想想就头皮发麻。 周昫眼里瞟着书上的圣人之言,脑子里却想着前几日看的话本。 说某地的商老爷召了个男奴进后院,天天胡搞在一起,把姨娘们都晾在一旁。结果他不在的时候,男奴和其中一个姨娘好上了,还有了孩子。 这种故事桥段算是老生常谈了,没什么新鲜意思,但那本书胜在花样繁多,图文并茂。 也不知王常从哪儿找来的书,让脸绷子宋彦知道了铁定把他吊树上吹风去。 周昫嘿嘿笑着,突然意上心头,拣了笔依着当时的记忆,在纸上绘了个颠鸾倒凤图,画完还暗自欣赏一番,觉得有几处没画好,又重新拿纸绘了几幅。 也不知陆浔看到这种东西会是个什么反应,看他那霁月清风的模样,应该没经历过这种事吧,会不会被吓得脸红?然后盖上书让人把这污人眼睛的东西拿出去烧了? 越想越好玩,周昫书也不抄了,琢磨着又绘了好几张小图,前后叠好一翻,动作跃然纸上,十分生动顺畅。 这一画就忘了时间,直到屋外传来陆浔回来的动静,周昫才匆匆忙忙把那些小图收了起来,往旁边书堆底下一塞,抓着笔假装认真抄书的样子。 陆浔让他背书念书,本也没指望他能学进去多少,只是找个由头让他有点事干,在屋里好好待着而已。 眼下看到他略显生涩的笔触,倒也没觉得有多大不满意,反而生出了几分怜惜。 陆浔把手中的油纸包拎了拎:“翠华楼的肉馍馍,吃吗?” 周昫早闻到了肉香,不过是装着矜持没吭声而已,眼下陆浔一问,他立马就撂了笔凑过去,眉眼含笑。 “师父,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翠华楼的饼子吃?” 陆浔有一种养了狗子的错觉,拿一串肉包子就能钓上来好几只的那种。 他将油纸包搁到了茶桌上,拆了稻草条:“学里发了例银,这几日可以吃点新鲜的。” 周昫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他原本想回去把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匀些出来还给陆浔的,可上回问了宋彦才发现,银子已经被用得差不多了。 “怎么用得这么快?” 宋彦又翻他白眼:“山寨里囤大半年的粮米药物,你知道得多少钱?隔壁寨子两个月没开锅了,又问咱们借了些。” 山寨毕竟与寻常人家不同,哪天就被围了也说不定,现成的米粮可比银子宝贵多了。 周昫知道这道理,自然也没话说了,心里想着等哪天再干笔大的,得把陆浔那一百五十两还给他才行。 他满心思想着别的,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才想起来自己身后的伤没好,顿时一蹦三步远。 “哎哟哟哟哟!” “怎么了?压到了?”陆浔满脸关切,说着便有把人拉过来现场看伤的意思,“你伤怎么样了?今日上药了没有?” 周昫还没不要脸到这个地步,吓得连躲带蹿离他远远的:“没事!没事师父!我自己能行。” 见周昫尴尬,陆浔也没再勉强:“行吧,你自己小心点。” 周昫喜滋滋地捏着肉馍馍配茶吃,看陆浔坐在一旁,出着神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手上有意无意地摆弄几枚钱币。 “师父你想什么呢?” 陆浔将几枚钱币叠在一起,又一一拿开,拣出了两个:“你觉着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 周昫嘴里嚼着东西,凑近了眨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除去一个新点一个旧点,也没什么不同。 “这个……比较新?” 陆浔让他伸了两根食指出来,将两个钱币一左一右地放上去:“现在呢?” 周昫两只手都被征用了,只得把饼子叼到嘴里,看着陆浔一脸懵地唔唔摇头。 陆浔又在他左右手指上各放了两个,想想觉得不够,又从荷包和袖袋里找出七八个,小心地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