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观察着陆晏廷的表情,见他十分认真,不似作假,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女医再次进来,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安安静静地让对方给她把脉。 没一会儿,女医收回手,对二人道: “姑娘脉象散乱,沉软无力,乃因母体虚弱导致的胎元不稳,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您开些安胎药,这些时日好好调养,一切都会好的。” 陆晏廷道: “我们是要拿掉这个孩子,你可有办法?” 那女医愣了一下: “这……约莫不行。若这位姑娘身子康健还好说,但她如今的状况……我……不敢呐。” 江近月连忙坐直身子,对她说: “您放心,大胆做就是,我的身体能承受的。” 女医吓得起身,连连摇头: “不行,姑娘,您能承受,可我不敢担这个责任呐!您就别为难我了。” 待侍女将女医送出去后,江近月颓唐下来,但很快,她又有些急切地跟陆晏廷说: “世子,这孩子若是拿不掉,对我是麻烦,对您更是莫大的阻碍,您可否再替我寻个经验丰富的大夫,或许就有办法了呢?” 陆晏廷默了默,站起身朝外道: “云书,去拿我的帖子,请宫中擅千金一科的医官来瞧瞧。” 很快,门后有个身影消失在原地。 医官来得没那么快,屋中安静下来,江近月靠在床边,默默去看不远处窗外的风景,陆晏廷也在床边默默看她。 已经入秋了,天色晦暗,细雨连绵,院后那棵银杏的枝干在雨中摇摆,落下片片金黄。 虽是初秋,但夏日的暑热已经褪得无影无踪,周身已经有了丝丝凉意,江近月的身体的确很弱,此刻就已经冷得连连咳嗽起来。 陆晏廷都不知道,如果她还在那个破地方待着,要怎么过冬。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替她将厚厚的锦被摊开,轻轻盖在她身上: “这些日子是不是没睡好?现在困的话,可以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医官就来了,好不好?” 江近月其实早就筋疲力尽了,但她仍是客气地摇摇头,默默坐在床上等待着。 外面的雨还在下,陆晏廷关上窗,以免冷风侵入。 见屋中昏沉沉一片,他也没叫人,自己走去灯架前,将蜡烛一一点上。 重新走回床前时,见她的脑袋已经往一边歪倒,不知何时睡着了。 陆晏廷动作小心地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随后从桌上的锦盒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替她放在床头。 做好这一切,他这才放下纱帘,在外静坐着。 …… 或许是曾经拼命掩埋的一切都已经被人发现,江近月失了苦苦遮掩的心力,也不再提心吊胆,这一觉反而睡得格外好,是这一月多来,她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再醒来时,是被耳边低语的人声吵醒的,江近月努力睁开眼,见房中点上了许多蜡烛,隔着厚厚的纱帐,柔和又不刺眼。 这应当已经到了夜里了,纱帐外坐着一位老医官,正在给她号脉。 她大脑尚未清明,就听纱帐外的陆晏廷问: “如何?” 那老医官又把了一会儿脉,这才道: “这胎象的确有些不好,若要老夫安胎,那没问题,只是有些周折而已。但是要说堕胎,我的确可以做,但做完,估计她半条命也没了。” 陆晏廷的声音明显有些沉了: “您已经是太医署最资深的医官了,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法子吗?” 那老医官笑说: “哈哈,陆少卿,这事本就凶险,哪有两全的法子?若说要安胎,老夫倒是很在行,但是堕胎嘛,宫里堕胎的女人是个什么情形,您也是知道的。我说句实话,这位姑娘身体本就虚弱,此计凶险,凶险呀。” 过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带着江近月的希望一齐消失在门外。 江近月默默躺着,看着头上那绣着青鸾牡丹的帐顶,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没一会儿,陆晏廷从外回来,慢慢将纱帘收拢好,用金钩挂起: “醒了,先用膳吧。” 江近月急忙擦掉眼泪: “不用,我吃不下。” 虽然心中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她还是忍不住问: “怎么样?可以打掉的,对吗?” 陆晏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见她要坐起来,忙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 “可以是可以,但会很凶险,甚至连你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我觉得,这样不值得。” 江近月垂下眼,鼻尖泛酸: “世子,让我考虑一下,明日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江近月说完,抬头看他,那双明净的眼中流露出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她也在摇摆不定。 于是陆晏廷在床边坐下,耐心地替她整理额前凌乱的碎发,慢慢说: “好,近月,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件事因我而起,本就是我错得最深,如今我们还有及时挽回的时机。” “如若你真的想将孩子打掉,那会危险重重,就算侥幸留着一条命,那时你的身子也不是修养一两月就能恢复的,很可能后半生都会被影响。” 暖黄的烛光中,江近月看着他清俊却又坚定的面容,终是沉默了。 事情好像已经在往她不可控的地步发展了。 他是俊朗博学的世家郎君,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他们本不该搅合在一起的,这样只会给彼此都增添麻烦。 可是,命好像更重要。 陆晏廷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心中有了计较,语气温和地道: “好了,那现在,就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可以吗?” 江近月默默点头,躺下翻了个身,就看见那颗熟悉的夜明珠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她小声说: “对不起,今天咬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