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呼吸一沉,拿着戒尺拍拍桌道: “是没听清楚,还是压根没听!朝我走过来,注意你的仪态。” 江近月立刻照做,她边走,边听林先生道: “固颐正视,平肩直背,手臂不要大幅摆动。” 她目视前方,按林先生所说的慢慢往前走,可走到对方面前时,林先生犹嫌不够,端起两杯茶水放在她肩上: “继续,往回走。” 江近月小心地转过身,继续抬步往回走,没走两步,坐在另一侧的沈菀便偷偷伸出腿,绊了她一下。 她虽早有预料,可发现时步子已经迈出,紧张到极点之余,她似乎都能瞧见沈菀得意的脸色。 江近月迅速回神,稳住身子,在前倾的一瞬后堪堪停住。 那杯中的水虽然溅出大半,但好在没有从她的肩上落下,叫她当着众人的面出丑。 她一入宫便在教坊司学舞,后来进了慈恩宫也未曾荒废。 这课上所授的内容,是她幼时稍稍做不好一点,就要被鞭笞的任务,如今沈菀使的这点小伎俩,一时还难不倒她。 不过若不是沈菀刻意为难,她本不想这般引人注意。 好在林先生终于肯放过她,让近月回位置上坐下,告诉她下次不可再犯。 江近月挪步回位置上坐好,敞开的窗户将凉爽的秋风送入,叫她脸上的红霞微微散开,全然不知方才的一幕已经被门外人尽收眼底。 …… 秋日疏零,烟笼衰草,听闻花园近些日子多添了许多新奇花卉,都是秋日怒放的名种,长公主难得到国公府陪着老夫人走动。 这家塾便设在花园旁的排房里,大半窗户支开着,看完里头的动静后,老夫人笑着说: “这帮姑娘呀,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对了,晏廷也到议婚的年纪了,公主可看上哪个姑娘了?” 长公主面色淡淡,那和陆晏廷有五分相像的眉眼上多了几分被岁月侵袭的风霜,叫她瞧上去严肃不少。 本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多年来却一直殚精竭虑,扶持着自己的幼弟坐稳皇位,其中艰辛不可为外人道。 因而她虽然刚到四十,脸上已经显露出一股疲态来,虽然用脂粉尽力掩盖,但也藏不住她灰暗的脸色。 她抬眸略扫一眼那头的家塾,并不多感兴趣: “一般般吧,论家室,自然是沈家姑娘相配,只是沈姑娘也太浮躁些,心性稚嫩,绝对不行。” 说完,她自嘲一声: “不过,我也左右不了我那儿子的心意。” 老夫人叹气: “公主多年为国操心,对晏廷的关心是少了些,不过他是个争气的好孩子,公主也可安心。” “对了,方才那位江姑娘举止端庄,人也老实敦厚,还是晏廷亲自接回来的,要知道,他从不多管闲事。” 说到这,老夫人眉眼染上一股愁: “只是身份实在差得太远了些,她姨母又是那样的品行,不过若是二郎真的喜欢,往后或许可以给一个贵妾的位分。” 长公主闻言,凤目微挑,目光不由得又朝家塾那头看了一眼。 和其他珠玉满身的姑娘不一样,少女只梳个简单的垂髻,发间斜插着两朵早已过时的绒花,衣裳也是极不出挑的素罗裙,坐在案前,一脸专注地看着先生。 一副穷酸样。 “母亲有所不知,先前虽已经派人查过,她和晏廷从前并无交集,可我后来得知,她从前是太后身边的人,但愿不要有什么旁的心思。” 老夫人面露诧异: “什么、她和太后有关……那便再看看吧,对了,过些日子,苏家姑娘也要来求学呢。” 公主闻言,一直沉寂的眼睛一亮: “哦?筝妤?前些日子寿宴时倒是和她母亲来过一回,我瞧这孩子这些年来出落得越发好了。” “说来她家世虽然比不上沈菀,不过人温婉聪慧,是个贤良持家的好姑娘,她母亲在闺中就是我的伴读,若是她能来,那我身边倒是有了说话的人了。” …… 她们的谈话自然落不到江近月耳里,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买铺子的事。 好容易捱到下课之后,江近月正想拿了银子出门,陆玉仪却跟着她进了小楼,命令江近月将她的那份课业一起做了。 “妹妹,我现下有事,等回来了,一定帮你做好。” 江近月无心应付她,可刚拿了银子下楼,便见陆玉仪盯着江近月放在桌上的一支簪子看,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我前些日子不要的吗?江近月,你什么意思啊?!住我们的地方就算了,如今连我丢掉的东西都要觊觎吗?” 江近月见状,匆匆解释: “这是姨母先前给我的,我一直放在此处没有动过。你瞧,这桌案是我放杂物的地方,我的妆台在楼上呢。” 陆玉仪叉着腰,才不听她解释: “我不管!就是你拿的!” “那你就拿回去。” 江近月将那缺了流苏的簪子递给她,陆玉仪却不肯接,只气呼呼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