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作坊内,刘昭将昨日之事讲与了旺财,来时樊荣说过,遇事不决可多相问之。 “旺姐姐,你说我做的对吗?” 旺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啄一口清茶,才悠悠道: “亲亲相隐不为罪,你做的不错,可你想过没有,若是那人真的是堕落之徒,若是你叔叔真与他有瓜葛,若二老爷怪罪下来,你又该如何是好?” “这……” 刘昭略作迟疑,答道: “事是我做的,自当由我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 旺财冷笑一声,她本身长得妩媚,这一笑却是让刘昭感到丝丝寒意, “若是真出了乱子,不仅你要掉脑袋,你那个叔叔也得掉,严重些,你家的人也得没,这个作坊也别想开下去,可怜我也要被赶出樊家,流落街头!” “啊!” 刘昭大惊,霍然起身,结结巴巴道: “如……如此严重吗?” 旺财又是轻笑一声,勾起茶碗细品了一口, “有些事不是你想什么便是什么的,即便它有道理,官字两张口,一张对外面,一张对里面。 你我都是公子的人,县丞大人是大房二老爷,是公子的堂叔,他交与的差事是私事,也是公事。 公事上,亲亲相隐没错,谁也挑不出你的理,可私事上,二老爷是君,你是臣,我是仆,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君若杀仆,仆岂有不死之理,天地君亲师,君可是在亲之前哦。” “咚!” 刘昭一屁股瘫在座位上,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喃喃道: “亲亲相隐,天地君亲师,看来我学的还不够啊!” “这就泄劲了?” 旺财放下茶碗,勾了勾了耳边碎发,正色道: “这也只是最坏的情况,那人不一定就是歹人,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且附耳过来。” 刘昭依言伸出脑袋,只觉得一阵耳边一阵香风轻拂,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起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大人,” 甄贵悄悄打量了一眼比自家正堂好了不知多少倍的作坊正堂,暗道不愧是襄州路有名的人家,就是一家作坊都比老子家攒了百十年的家底都好! “嗯,甄大叔请坐吧。” 刘昭端坐于正堂之上,手中捧着一只晕碧茶碗,学着樊荣的样子轻啄了一口,以往他都是直接豪饮而下。 “好香的茶!” 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茶香,甄贵忍不住夸了一句,笑道: “大人,这是凌云茶吧?还是最嫩的茶尖儿制成的。” “哦?” 刘昭眉头轻挑,笑道: “甄大叔对茶颇有研究啊?” “略懂,略懂,意气冲霄汉,志当彻凌云,凌云茶可是天下佳茗啊!” 甄贵笑了笑,面上很是平淡,但刘昭却是看到他的喉头动了一动,心中暗笑一声,淡淡道: “凌云之志,气冲霄汉,没想到甄大叔还有这份心气,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甄贵脸色一僵,暗道我一个小小衙役头头要什么凌云志,又不能登堂入室,其实按大衍律,若他甄贵成就命格师,是可以转吏为官的。 但别说甄贵成就命格师,就是做了,他也当不成官,琉河县衙三大佐官向来不和,仗着各自的家世明争暗斗,县君则居于高堂,坐看龙争虎斗。 “我是典史大人的属下,他是县丞大人的人,看来他是拿昨晚的糊涂之事敲打我啊!” 甄贵心有计较,笑道: “哪里哪里,小人也不过沾了县君大人的光,有幸尝过几次。” “县君大人?” 刘昭轻笑一声,将茶碗放在了桌上,淡淡道: “甄大叔这是拿县君大人压我?” “这!” 甄贵瞳孔一紧,但很快又恢复平常,疑惑道: “大人何出此言啊?” “哼!” 刘昭冷哼一声,将自身气机彻底放出,如此近的距离下,甄贵这般的虚境武夫自是难以抵抗,扑通一声自椅子上跌落。 “甄大叔,明人不说暗话,典史大人是你叔爷爷,你为他做事理所应当,刘虎是我叔叔,我放他一马也在情理之中,亲亲相隐这等事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是做给自己的。 可这正事却只是做给大人们的,你拿了我的乔这没事,反正我也不是琉河县衙的人,出了岔子,你觉得县君会拿你开刀还是拿我?” “这……这……” 此刻的甄贵已是满头细汗,为典史做事不假,可他这个衙役头头却是县君亲点,出了事,他第一个跑不了。 “大……大人……说的是,” 甄贵挤出一丝笑意,勉强道: “我这就安排人盯着琉河那边。” 闻言,刘昭收回了气机,端起一杯从未动过的新茶,伏下身子递到甄贵眼前,笑道: “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无……无碍,” 闻着那股独特的清醒,甄贵勉强一笑,起身行礼道: “大人,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