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的某一天,我也记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我坐在小院里抬头呆呆的看着天空,手里的烟慢慢燃烧着,积攒了很长很长的一截烟灰,在微风之中摇摇欲坠。 天很蓝,就像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又像是我在一座清澈碧蓝的湖边拿着大顶,那一泓纯净的湖水就罩在我头顶上一样。 在我的记忆里,中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么好的天气了。 上一次坐在院子里看着天发呆,大概是…… 好多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但也许就在昨天。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我闺女哼着歌儿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蹦蹦跳跳的,我记得她玩的这个游戏是叫跳房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和上水村的小娃娃们一起玩过。 上水村…… 好熟悉,但那是个什么地方? 这三个字一直都像斧凿刀刻一般的深深印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却想不起来那个村子在什么地方,我的记忆中为什么会存留着这个地名。 甚至,我都记不清我跟上水村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吱……呀!” 小院的门被推开,那两扇门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拾掇过了,活页上都生满了斑驳的锈迹。 我没回头,因为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包括我闺女在内。 “小多余,人家来喽!哎哟哟哟,小猴儿崽子,你这是要上树啊你,嗯?” “兰爸爸,花妈妈!” 我闺女一阵风似的飞奔到了院门口,一个高蹦起来,双手圈住了来人的脖颈子打着提溜。 “多余啊,我们过来看看你,挺好的吧?多余,多余?” 一道比男人还粗豪三分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呆呆的坐着没动,早已经听出这两个人是谁了。 一个是中州城里的大财主,姓很怪,那,一声。 他叫那若兰,大概他以前认识我吧。 他喊我“小多余”,有时候也会叫我“师弟”。 另一个是个女人,她是古董行里的顶级专家,叫秦如花,是那若兰的夫人。 这俩人挺有意思的,男的娘里娘气,说话的时候尖声尖气的翘着兰花指,就跟个女人似的。 女的呢,却破马张飞的,那大嗓门子都能把我家屋顶给掀飞了。 他们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请自来,从来也不提前打招呼。 每次来就来吧,还都会带着好多东西。 一个很大的食盒,里边都是些各式各样的菜品,他们说都是我最喜欢吃的。 但我却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皱着眉头看了几眼,就默默的走到一边,煮上两碗鸡蛋面。 一碗摆在我对面,一碗自己唏哩呼噜的吃光。 这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他们懂个屁。 那若兰两口子带来的吃食儿,每次都便宜了我闺女。 她从来不用筷子勺什么的,几乎是把身子整个儿都探进了食盒里,上下其手,狂吃大嚼。 那若兰和秦如花似乎很喜欢看我闺女这种毫无规矩的狂野吃相,每次都会故意带一个很高的食盒。 眼看着我闺女飞起身子栽在饭菜里,他俩乐的都不像个人样儿了。 他们经常会带来很多衣服裤子帽子鞋什么的,说是穿旧的不想要了,正好拿过来送给我。 我每次都会把包袱扔给那若兰,让他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我有钱,不需要谁像施舍叫花子一样的来可怜我。 我不想要他们的东西,但却不讨厌这两个人。 不管他们在我家里玩到几点,我都没有觉着不耐烦,还会从专门放值钱东西的那个小柜子里翻出半饼茶叶泡给他俩喝。 其实我家里还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放在柜子里的除了这半饼茶叶,就只有几样连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物件儿了。 有一把破蒲扇,扇叶都起了包浆,还有几个虫子咬出来的窟窿眼儿。 半块材质怪异的金属,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花纹,看起来就和缺了半边的一块金砖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烧了一个角的集邮册,一支陈旧的烛台,一个褪了色的针包,里边没有针。 其中最奇怪的一样东西,是一个宣纸扎出来的纸人。 那纸人不大,但做工却很精巧,比市面上那些殡葬用品店里卖的要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细细的竹篾扎成的骨架,厚实的宣纸糊出了身子,胳膊小腿儿都胖墩墩的,那模样儿非常讨喜。 但就是有两个挺奇怪的地方,一是那个纸扎小人没有画五官,脸上一片空白,看起来多少显的有点儿诡异。 另外一点,就是肩膀的位置缺了一块儿,可能是在制作的过程中不小心撕坏了一个角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珍惜这些东西,无所谓了,反正那柜子空着也是空着。 就由这些物件儿放在里边吧。 我点了支烟看着那若兰和秦如花,我闺女在他们俩人身上来回腻歪着,一口一个“兰爸爸”“花妈妈”。 那若兰端起我给他泡茶的搪瓷缸子,轻轻吹了吹茶水,浅浅的啜了一口,摇头晃脑的赞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