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哪个王的府? 赵玉书认识的王有两个,福王李继隆和龟兹王李建。 福王府自己去过,还偷了人家好不容易逮来的沈老七,至于李建的龟兹王府,有没有都两说。 门匾上只有三个字,换句话说这个王府是个一字王的府邸,什么王的府邸,能让皇帝不敢进? 赵玉书向里走去,绕过碎成一地的影壁,绕到正堂前的巨大院落。 一阵风吹过,赵玉书忍不住眯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眼时,地面已无一丝残墙断瓦,青石板平整干净,偶尔被秋风吹落几片枫叶点缀其上。 “哈哈哈哈,让你吃这么胖,追不到我吧。”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大笑着从赵玉书身前跑过,似乎并没有看到他。 一个更小一些的胖墩在后面努力的追赶:“大哥,大哥你耍赖,你说好让我先跑!” 几名下人笑着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水壶和毛巾,随时准备为两位少爷擦汗解渴。 赵玉书如同一个透明人,默默的看着一切,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其中一个便是皇帝? “大哥,你说妹妹都三岁了,怎么母亲还不让她跟我们一起出来玩?”一胖一瘦两个孩子坐在池塘边,拿着小小的鱼竿。 “母亲说,妹妹身体不好,不能见风,而且,明日我就要去书院了,也不能跟你玩了。” “啊?父王不是请了先生来教吗?为什么还要去书院?” 瘦高个叹了口气:“是去西京的书院,先生悄悄跟我说,到了那里,要藏拙,因为我是质子。” 胖小子挠了挠头:“质子,是什么?” 瘦高个笑了笑:“照顾好爹娘。” “还有妹妹。”胖小子补充道。 “对,还有妹妹。” 瘦高个坐上马车走了,堪堪到中年的父母似乎一夜苍老了十多岁,看向胖小子的目光有些隐隐的恨意。 胖小子不聪明,爱吃,读书也不怎么用功,甚至还有点妇人之仁,跟他的哥哥比简直天上地下。 但他不是世子,这所有的小毛病也就不是毛病,堂堂一字王,怎么都能养得起一个没啥大缺点的儿子。 可现在世子被带走了。 王妃抱着怀里的女儿,眼中闪烁着泪花,一阵风起,女儿把头缩了缩,轻轻咳嗽起来。 胖小子站在王府门前,看着马车慢慢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也未曾一动,他的父母早早回去了,留下他一人孤独的站在长街上。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无论王爷愿不愿意,无论胖小子乐不乐意,他都必须学习如何管理一个巨大的封地,或者说,如何当一个好王爷。 体弱的妹妹慢慢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在王府庞大的财力下,不再像之前那么弱不禁风,只是依然不能受太大风寒。 胖小子还是胖,却也稳重了许多,大哥一去近十年,除了书信,从来不曾回来过,一切似乎都在平平淡淡的向前走。 直到有一天,大哥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大哥成年了,西京的水土将他养的不错,英俊挺拔,宽面高颌,望之有帝王之像。 大哥回来时,胖小子正在陪妹妹下棋,待到下人通报,才拉着妹妹急忙赶了过去。 大哥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跟着父王进了书房,目光没在妹妹身上停留。 妹妹有些怯生生的,她当年太小,根本记不得自己哥哥的相貌。 晚饭吃的有些别扭,本该是一家团聚的好日子,但似乎除了胖小子,没人任何人高兴,整顿丰盛至极的宴席竟无人说话,王妃甚至眼睛有些红。 饭后,大哥拉住了胖小子,要跟他聊一聊。 两人坐在当年的小池塘边,胖小子想过很多,哪怕十年来自己已经被外人私下称之为世子,但大哥回来了,他便一点也不贪婪这个位置。 没有什么消息会让他不高兴,他天真的这么认为。 “吐蕃说,会支持我当皇帝,前提是,他们希望和亲。” 大哥十年后第一句话,直接把胖小子砸晕了。 什么皇帝?皇帝好好的坐着,刚登基没多久,怎么会扯到我们家身上? 什么和亲?跟谁和亲? 胖小子张开嘴,面皮有些颤抖,半晌后终于明白大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行。” 有生以来,胖小子第一次对大哥说出不行。 大哥叹了口气,拍了拍胖小子的肩膀,起身离开。 他要争的是国君之位,若成了,兄弟之情会变成君臣之谊,君王对臣子,不用商议,只用下令。 “妹子受不了吐蕃的,那里那么冷,那么高,她会死的爹!娘你说话啊!她会死的!” 王爷转过身,不愿意看这个没用的儿子一眼,王妃偷偷擦了擦眼泪,一言不发。 胖子被强行拖进了一辈子未曾进过的地牢,如同一个犯人一样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底,直到不知多久后的一天,他被放了出来。 他瘦了一些,脚步有些蹒跚,推开下人的搀扶,孤魂野鬼一样走在王府里,这里还有未曾打扫干净的爆竹和红纸,待他推开妹妹的闺房,里面干干净净,似乎从来没人住过。 又是几度春秋,西京走进一个老僧,烧起一场大火,留下一个孤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景命有仆,祚胤克昌。吾弟继隆,禀资奇伟,赋质端凝。挺峻绰于金枝,挹英风于琼握。宜膺茅土,以有家邦。兹特封尔为福王,予册予宝,宜敬宜承。尚其夙夜畏天,慎厥身修思。永钦予时命,以克有令誉。钦哉!” (这一段直接引用明代册封景王的圣旨,如果有哪里的词不该有,大家笑一笑过去吧) 传旨太监合上圣旨,笑容满面的扶住胖胖的福王:“我的殿下啊,您以后就是咱大唐,最为尊贵的王爷了,陛下明言,与福王殿下分治两京,共享天下,咱家,恭喜恭喜啦!” 福王双手接过圣旨,一字一句:“臣,李继隆,谢过,陛下恩旨!” 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象如沙入风,缓缓消散。 赵玉书抬步走进前厅,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人,叹了口气,但没有丝毫意外。 “他果然还是没胆子自己走进来。” 胖胖的福王大马金刀,双手捧着足足三个灵牌,看着走进来的赵玉书,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