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早就习惯了这位借住的六先生的晚归,对每次赵玉书游河的借口都是笑而不语,反正若有人有意无意的问起来,那答案都是六先生又游河去了。 素闻琴棋书画四大家,而现在琴艺大师就在自己卧房的隔壁,剩下三家赵玉书虽然有心,但实在没时间去见识一下了,万一再跑来两个找自己避难的,等回到东都,都不敢想风骚大师兄那嫉妒到冒火的眼神。 早饭后,阿遥挠着头走过来递上一封信:“说是给我的,但里头是写给你的。” 给阿遥?赵玉书心里一突,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某些人不再遵循最起码的底线,直接对自己身边的普通人下手,如果太子真不计后果让背后的内景出手,那这一道观的人,哪怕吴剑仙在也保不住。 赵玉书急忙拆开给阿遥的那封信,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这倒霉次席,直接给我不行吗,非得绕一圈子? 是了,他现在的身份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跟我有来往,那你给孙无恙也行啊。 次席请他吃饭,时间是晚上,地点是某个码头旁边,店名连孙无恙这个地头蛇都没听过,信上只写了到地方随便抓个人一问便知。 来江宁这几天,自己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奔波个不停,今天终于迎来难得的一次清净,在太子动李太守之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查出汪绍林躲在哪,如果能顺手再解决掉张纯就更好了。 为了防止昨天何玉瑶打上门那种蛋疼的事发生,赵玉书决定早早离开道观,随意去逛逛也好。 一路逛到秦淮河畔,此时正是白天,画舫都还未开始开门迎客,多的是闲逛的游人三三俩俩。 “赵大人!”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赵玉书充耳不闻,继续溜达,毕竟,虽然自己姓赵,可谁也不会喊自己大人。 “赵大人!”声音更近了,赵玉书疑惑的转头,看到一个有几分面熟,衣服打满补丁的孩子跑了过来。 “小谢见过赵大人!”孩子一鞠躬,把赵玉书吓了一跳。 “哎,我记得你来着,你怎么叫我大人?”赵玉书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初告诉自己丐帮信息的小乞丐吗,阿遥说他叫小谢,之前在道观门口还遇到过。 “您是大人物,自然要叫您大人!” “哈哈哈,这个观点倒是稀奇,对了,你不是在道观那边干活吗,怎么跑这么远?” 小谢神秘的四处看了看:“大人您跟我来。” 赵玉书眉头一皱,难道阿遥还没跟他们说吗? 跟着小谢到了僻静处,小谢压低声音:“大人,我看到一个人!” 赵玉书抬手打断了他:“小谢,我问你,阿遥没跟你说不要再去查什么东西了吗?” 小谢犹豫了一下:“大哥说了,但您和大哥救了我们,我们是感恩的,想做些事报答您。” “我不需要什么报答,我要你们不要再去做什么事,老老实实帮道观干点活赚口吃的就行!明白吗?” 小谢失落的低下头,拳头紧握:“我,我们,只是想帮您。” “我知道,心意我收到了,回去吧。” 小谢落寞的回头走了两步,突然转头:“大人,至少这件事让我说完,我刚刚看到,太守他,神神秘秘的带着一群人去了那边的码头。” “李太守?你怎么认识太守?” “道观里有所有江宁大人物的画像,之前大哥给我们看过。” “行了,忘了那些画像,快回去吧。” 赵玉书赶走小谢,径自走向那座码头。 这个时间,太守应该在府衙,怎么会来码头?还神神秘秘的。 一艘外观极为普通的客船正靠在岸边,几十名客人正依次上船,赵玉书站在远处,运转目力,看着一身便服的太守将一个个男女老幼送上船,和一位中年妇人依偎在一起看着客船缓缓启航,两人都是面露不舍之色。 赵玉书叹了口气,待客船走远,慢慢迎着刚刚转过头的太守走了过去。 太守看到赵玉书明显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敢确认是书院那位六先生,然后下意识的将中年妇人拉到身后,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远去的客船,眼中露出一丝恳求之意。 “恰巧路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李先生。”赵玉书走过去,拱手打了个招呼。 李太守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赵先生,既然相见,不如去寒舍坐坐?” “恭敬不如从命。” 太守是一郡之主,正四品封疆大吏,无论本人再如何清明廉洁,朝廷哪怕为了脸面,也会赏赐一座不错的宅子,除了像兰荣那样刚刚上任就遇到难民的,没几个太守会住在府衙。 李太守的宅邸很是雅致。 “六先生,且尝尝这茶,这是内人家乡的新茶,岳父大人每年都会挑好的给我寄一些来。” 赵玉书抿了一口,入口幽香,于是发自内心的赞了声好茶。 “今日六先生去码头,所为何事?” 赵玉书放下茶杯:“在下不想骗太守,去河边逛逛,确实是偶然,不过既然碰巧遇到了,还是有几件事想不明白,想要请教李大人的。” “六先生尽管问,不过职责所在,有些话未必能答,还望勿怪。”茶喝了,本就不多的私交也就到此为止,称呼换了,那就是大家要公事公办了。 赵玉书点点头:“这个自然,当先第一件事便是,王砚死了,太子断了线索,李大人觉得下面太子会找谁麻烦?” 李太守哈哈一笑:“王砚是郡主的人,又死在国公府,这两个人都会找,但麻烦的是,郡主后面是福王,越国公后面是整个东南,而六先生你,后面是谁都不敢惹的书院,那就只能是老夫我了。” 赵玉书暗叹一声:“太守快人快语,行动更是迅速,在下佩服。” 李太守面不改色:“六先生是聪明人,我也不说废话,若老夫不作准备,当今大祸临头,六先生可有法子救我?” 赵玉书一声苦笑:“不是不想,是实在无能为力,除非大人今日便辞了太守之位,我或许能跟老师说道说道,请大人去书院做一教授。” “教授啊,若真如此,倒也不错,老夫突然有些羡慕郑学士了,一辈子浑浑噩噩,却也落了个好下场,他比老夫聪明啊。” 说起那个贪财又胆小的郑学士,赵玉书也是会心一笑。 “可惜妇人愚钝,不肯上船,非要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哈哈,且问第二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