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穿过青铜牌楼,飞跃黄沙和银河,跃上碑林顶端,低下头,小心地用尾巴把墓碑下的“雪人”身上的积雪拂散,露出苍白如水晶的姑娘。 常乐缓缓地睁开眼睛,猫猫用温暖的大尾巴圈着她,蹭了蹭她的脸,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又喵喵地叫了两声。 喵喵声落在耳朵里,自动翻译出来。 常乐当然不懂猫语,是猫猫的功劳,不知用什么方法让她听懂。 猫猫说,来了一个男的,在门口,想进来。 常乐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便只是点点头。 猫猫转身飞跃而走。 有人走上来,常乐抬眸去瞧。 一个身穿米色大衣的男子走上来,发尾及颈,眉眼清秀,气质清冷,臂弯还搭着一件厚实的斗篷。 他是尘无岁。 与穆良朝、血无妄、任白头并列,在其中行二,现任研究室翠微院副院长。 常乐撑着身体坐起来,尘无岁上前,轻扶着她的肩膀,等她坐好,把臂弯的斗篷抖开,将常乐裹了个严实。 尘无岁不太爱笑,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冷漠,他轻轻地搓着常乐的后背和胳膊外侧: “外面下了大雪,我猜这里可能也会下雪,就给你带了件厚实的衣服过来,总不能在家里还挨冻。” 常乐冻僵紧绷的身体稍稍回暖,缩了缩脖子,把半张小脸埋在雪白的毛领中。 尘无岁收回手,坐在对面的石沿上。 他的目光落在常乐身上,许久似乎是叹了口气:“乐乐,受苦了。” 常乐没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尘无岁伸手捻起常乐垂落在披风外的一缕长发,眉头微皱:“要是让扶光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怕是要心疼死了。” 常乐偏头瞥了眼那缕头发,原来不是落了雪,而是不知何时又多了几缕白发。 “抱歉,我想我们没有任何人能体会你的心情,也无法真正地劝慰你。” “逝者如斯,我说再多也无法改变现实的结局。不过……” 尘无岁柔声道:“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常乐张了张嘴,干涩嘶哑的喉咙只发出一点声音。 尘无岁脸色微变:“被冻伤的还是?” 常乐摇摇头。没被冻伤,只是好几日不说话、不进水,一时间说不出话。 尘无岁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是关于扶光的死。” “其实当年的事,既是人祸,也是天灾。扶光不只是因为那些人的逼迫而死,也有天定的结局。” 常乐不解地看着他。 尘无岁伸手拂去她头上的雪花,将斗篷的兜帽给她戴上,然后才说:“当年他决定送你走,我们之中有很多人是不同意的。 花家也好,其他世家也罢,那都是外人,你去哪里都比不上留在九区、留在家里啊。 扶光是最疼你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推你离开对你来说有多大的伤害。但是他确实最坚定的一个,我们都不明白,直到他说出一个无解的理由。” “乐乐,他跟我们说,他,大限将至。” 常乐仓惶抬眼,震惊地看着他。 尘无岁轻轻点头:“这是原话。 每个人都会死,我们没有人能长生,我们被困在生死的基本法则之下。 天灾以来的确,除了妖物,人类也有的可以活得很久,但没人能永生。扶光亦然。” “或许单说寿命,他还可以活得更久,可是,这三百年一路走来,我无法想象他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的事情,每一次,都是折损寿数的。” “乐乐,你知道他小时候吗?” 常乐茫然地看着他。 尘无岁讲给她:“他跟我们提起过。” “扶光出身沈家,继承顶级的【龙化】异能,却自幼体弱多病。 那个年代天灾降临不过数十年,世界各处都是混乱不堪,人命贱如草芥。就像狼群抛弃病弱的狼崽,扶光就被抛弃了。 中间他流浪了大概两年,没人知道那两年他怎么在乱世活下来的。 再后来,他被一个人捡到并带了回去。 那个人,就是001号造神实验室的主人,‘邪神’九方归。” 常乐神情一振。 九方、归! “现在的大多数言论中,邪神的实验室是造成世界灾祸的源头之一,可在扶光的言辞中,那里是他真正活成人的地方。” “他说,是邪神经过数次实验,改善了他的体质,并为他植入了另外的两种异能。 那之后,扶光不再受病弱侵扰,血脉中因为体质被压抑的金龙血脉也完全觉醒,修炼一日千里。” “以他的体质、修为,别说三百年,就是再一个三百年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受过太多次伤了。” “带着人从覆灭的实验室逃离、驱赶异种建立九区、联合建立中土政权、镇守玉楼关三百年……期间无数次伤痛疾病,哪一次不是消磨寿命。”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快走到尽头时,已经很晚了。” 尘无岁看着常乐问道:“记得你十岁那年,他重伤那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