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常乐,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腊月十八, 沧州老城区的巷子—— 小小的人缩在自己搭起来的“纸箱子房屋”里,身上,裹着捡垃圾的老大娘给她的破被子。 圆滚的眼睛在夜里像能放光一样,盯着黢黑的巷子口。 不是害怕,是她知道,这个点经常会有乱七八糟的人闯进她的领地。 有时候是走不成路的男人,有时候是跟她一样没地方去的人,有时候是互相盘在一起的男女,有时候是流浪的老人…… 一般,听到墙里面的人家老式挂钟敲十二下之后,她才会开始休息。 今天已经过了十二下,但她还没睡,因为今天不一样。 今天,肯定有人来。 果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道手电的光束先落在她的小屋“墙壁”上。 她躲在“墙壁”里,不被发现。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领着四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进来。 “大哥们,就是这!就是这有个野崽子咬我!” “哪儿呢?哪有人啊?” “是不是在里边躲着呢?” “大哥,她肯定在里头,把她弄出来!” 声音靠近。 她知道来者不善。 因为昨天,她打哭了一个蠢笨如猪、胆小如鼠的小胖子,还咬破了他胳膊上的肉圈圈。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小胖子拿一根棒棒糖招惹她。说她笑一个就给,她笑完,小胖子又不认,不给糖。 她掐住他的肉,告诉他,她最喜欢的故事是《买核弹的小女孩儿》。 然后,小胖子就被吓哭了。 她表示不理解,并且拿走她的战利品——他的糖,边吃,边看他哭。 小胖子一边哭一边说着他爸是谁、他妈是谁,他家里有多少钱,他是班里的王子……乱七八糟。 小常乐怒了。管你谁谁谁,是不是故意刺激我?穷咋了? 上去,一个大比兜,小胖倒地,哭声惊天动地。 小常乐叉腰俯视,作此评价:“垃、圾!” 小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招来了焦急找人的父母。 妆容精致、穿着漂亮裙子的漂亮女人心疼地抱起他,跟着过来的男人皱着眉头询问。 小胖子哭着喊:“她欺负我!她打我!” 女人回头,瞪着她:“哪儿来的小野种欺负我们家轩轩?小心我打死你!” 小胖子顿时威风起来:“打死你!小野种!” 小常乐对于这种话早已脱敏,“咔嚓咔嚓”把糖咬碎,很甜。 “别吃了!”女人伸手拍掉了她的糖,美甲划破了她的脸。 小常乐脸色骤变,圆滚滚的眼睛瞪着她,脆生生地道:“老巫婆!死得快!” 女人气急败坏,扯了把男人:“你愣着跟木头一样干嘛呢?” 男人飞起一脚,偏过小常乐,踹倒了她的小屋。 破裂的纸板砸在小常乐脚下,她愣住了。 男人睨着她:“小小年纪,就学着抢别人的东西,还打人,长大了不是要杀人放火了?” “一看就是个下贱的料!” 女人啐了一口,一抬眼,忽然愣住。 小女孩儿在看她,从下往上看她,那双眼睛,像动物世界里狩猎的狼崽子。 女人打了个寒战。 小女孩儿突然冲上来,女人嘴里的尖叫还没冲出来,怀里的小胖子就被人拽到地上! 一口,就被咬住了胳膊! 小胖子疼得哭爹喊娘!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抽打着女孩儿,男人冲上来踹开女孩儿,手臂鲜血淋漓的小胖子才被解救。 小常乐从破纸板上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还是瞪着他们三人。 男人没忍住骂了一句,转身拉扯自家妻女:“玛德晦气,碰上个怪物!赶紧走,赶紧回家去!” 三人转身离开,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巷子里回荡。 小常乐注意到的,是小胖子阴狠的目光,和他喊的“我不会放过你”。 她有经验,这种废物且不自知、自认为牛哄哄的,大概率要再来。 再次抹了把刮破的脸,小常乐转身勉强把纸板拼起来,然后捂着肚子缩到里面去。 她要养精蓄锐,对付还要再来的敌人! 但是五个人大孩子,她确实打不过。挨了很多打,骨头断的碎的都有。 但是,她够狠啊。 她能每次逮住机会反抗都像拼命,每次反扑都像亡命之徒。她本来就是孑然一身流浪的孤狼,她比他们,更狠、更大胆、更不要命! 后来,是响动太大,有人报了警。 再后来,她这个黑户终于被发现,在跟院长再三叮嘱后,她被院长领进了正常人的世界。 其实,世界可以很温暖、很安全,于是,狼崽收起爪子,接受新的世界的阳光爱抚,学会了做人。 但这不代表,她变成了软弱的废物。她不是娇花,只是可以像花儿一样娇嫩生活。 新的世界和人生,她可以乖巧承受宠爱,也不是不可以重新磨尖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