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将书案上的铜钱捡起,装到钱袋中,张宏接过钱袋,又递过去一个钱袋。 钱袋打开,里面落出几块碎银子。 众人心头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 “自朕亲自给京营士兵发放赏银之后,心有所感。银锭需要一块块切割,而后再称重,才能达到合适的重量。” 说着,朱翊钧拿起一块银子,“这是市面上流通的一块银子,重量说是有一两,朕让人称量将,不足一两。” “如果百姓要用这块银子去购置东西,商家称重不够,则还需要用铜钱补齐剩下的缺额。” “极为不便。” 户部尚书张学颜躬身道:“陛下,一两银子在民间流通,有个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都不算奇怪。” “期间难免风化,或是磕碰去重,都是常事。因此一两银子过一段时间不足重,并不稀奇。” “就像朝廷推行一条鞭法以来,朝廷赋税、徭役,官府多是以白银征收。” “待地方官府征收后,还需要重新熔铸,或是留存地方,或是送交京师,以备使用。” “而在熔铸的过程中,难免就要发生火耗损失。” “所以,”朱翊钧接过话来,“官府在征收白银时,往往要多征收一些,以填补火耗损失。” “陛下英明。”张学颜适时的捧了一句。 “民生多艰啊。”朱翊钧语气变凉,“这其中恐怕还有不少贪官污吏,趁机敛财,敲诈百姓吧。” 申时行撩官服跪倒,“臣有罪。 其余人也跟着跪倒,“臣等有罪。” “都起来吧,请罪不管用,想想怎么办才是正途。” 申时行刚刚起身,便又弯下身子,“陛下,百姓虽多使用铜钱,白银亦流通于民间。且自一条鞭法推行以来,白银已然成为了朝廷所必须之物。” “既然民间裁剪称重白银不便,朝廷从民间征收白银亦会产生火耗,莫不如将白银照铜钱那般,由朝廷统一制订重量标准,统一熔铸,铸成银元。” “如此一来,民间使用方便,不必担心裁剪费时,也不必担心损耗。” “朝廷征收白银也方便,同时也可以消除火耗,避免贪官污吏趁机敲诈百姓。” 申时行看的明白,皇帝让朝臣跟着他去京营发放赏银,故意让人看到裁剪白银时的费力。 今天这又是百姓使用不便,又是贪官污吏借火耗之机,敲诈百姓。 铸币这个事,板上钉钉了。那不如,由自己这个首辅出面说出,不仅造福百姓,还可以在皇帝面前博得好感。 “申阁老,想的周到。”朱翊钧看向申时行。 “以一枚银元的重量为一两,正面刻太祖龙像,背面刻泰山黄河,铸造日期,边加边齿。” 户部尚书张学颜躬身问道最关键的问题,“臣斗胆,敢问陛下,一枚银元的含银量,当定为多少?” 朱翊钧早就想好了,那就是后世袁大头的配比,“银八九,铜一一。” “陛下。”户部右侍郎王遴出列。 “我大明缺银,亦缺铜。铸造银元固然是好,若是铸造多了,户部恐怕一时之间无法筹集那么多的白银。若是铸造的少了,怕是收效甚微。” “户部能拿出多少现银来?”朱翊钧问道。 “回禀陛下,户部能拿出一百万两现银。”户部尚书张学颜回道。 “陛下,朝廷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户部本就捉襟见肘。今年才过去一半,银元又还未推行,民间一时半刻怕是难以流通,百姓也无法辨别。” “户部至多可以拿出一百万两现银,其余的现银,还要应对下半年可能发生的情况。” 银元的推行需要时间,户部不可能把所有的存银都拿出来铸造银元。万一遇到什么事情需要用钱,银元发出去,以大明朝的公信力来看,下面不认可,很容易出现问题。 而且今年才过了一半,下半年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而且谁也不敢担保下半年不出别的乱子。 出一百万两现银,朱翊钧明白,这是户部的极限,可这不是朝堂的极限。 工部、兵部,不少衙门都有自己类似于小金库的存在,朱翊钧要逼出来的,是这一部分钱。 “太仆寺马银还有多少?”朱翊钧又问道。 申时行上前回答,“回禀陛下,太仆寺马银还有二百六十万两。” “那就让太仆寺拿出一百六十万来。” 太仆寺马银相当于是备用金,一般情况下并不动用。 朱翊钧怕朝臣反对,接着又说道:“内帑,出一百万两。” 这一百万两银子,是李太后小金库的钱,朱翊钧又补了一小部分,凑起来的。 万历皇帝登基时年幼,原本供应皇宫的皇店产出,很多都直接归了李太后。 皇店不光从事商业活动,还兼管收税,收入是相当可观的。 李太后本人信佛,她兴建了好几座寺庙,动不动还给佛像塑金身。那钱全都是这这来的。 朱翊钧将李太后的小金库接收后,一直没动,就是为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