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倾桀桀冷笑,在这暗夜里听着格外瘆人,杏眸圆睁,满心满眼尽是不屑和不甘,“父亲何必将话说得这么好听,魏央是魏府嫡女,她是魏府的脸面,我是魏府庶女,便是魏府的耻辱,既是耻辱,父亲当年何苦要将我与哥哥和姨娘从乡下接回来,便叫我们自生自灭算了!既是耻辱,父亲当年何苦说要对姨娘负责,平白又从中间插出个苏锦绣来,叫我与哥哥踏入魏府便是庶出!现在我又要无缘无故受这种罪,父亲,嫡庶分明,你当真分明得很!” 魏倾说完,也不再看魏成光和魏央,转身便走,只留下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见魏成光点了头挥了手方才匆匆行了礼急急随着魏倾追去。 这便只余下了魏央同魏成光大眼对小眼,还有一旁从来都是毫无表情的临清以及听见声响出来的春晓。 魏成光沉吟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还是魏央笑了笑,朝春晓和临清挥了挥手,“父亲想来有事要教导我,夜深露重,父亲且请进来说吧。” 魏成光这才随着魏央进了屋子,只在外间的桌旁坐下,魏央也随着坐下,给魏成光和自己各自斟了一壶茶方才施施然坐下,客气而疏离地笑着说了一句:“父亲今日真是给足了央儿面子,连一向放在手心里护着的大姐也这般呵斥了,倒真叫央儿不好做了,却不知父亲是有怎么样大的事情想叫央儿帮上一帮,才舍了这么大的本钱。” 魏成光听言脸上便是一阵尴尬,抿了茶又四下里看了看,才讪笑着说了句:“央儿,你从前说话可没有这般刻薄。” “父亲这是说央儿现在太刻薄了些?”魏央扬唇一笑,如同听了魏成光最好的赞美一般,“可这也是没办法,若央儿不刻薄在前,父亲真说了什么不好达成的事,央儿也不好拒绝在后了。” 从前苏锦绣最是温婉,望向自己的时候都如三月春水一般,暖暖叫人心醉,央儿从前也是温柔大方不善惹事,却不知从何时起,她和苏锦绣差得越来越大,相貌也不相似,性子也不一样,连欢喜吃的东西都不一样。魏成光发现,自己能从魏央身上找到的苏锦绣的影子越来越少,也许当年那个为了爱情而背叛家族的少女早已温柔不再,剩下的,只有咬紧了牙不肯放松的韧劲。魏央的执着像苏锦绣像了个十足十,可是自己最爱的还是当年苏锦绣的回眸一笑,如同万物复苏,百鸟齐鸣,积满了雪的山峰在一瞬间花开遍地,如同阳光透过层层乌云洒向大地,如同万年寒冰上开出耀眼的花。魏成光想,他哪怕是垂垂老去,化作白骨,都不会忘记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苏锦绣含着笑问他,魏郎,你愿不愿意娶我? 愿不愿意,怎么会不愿意,纵然他当年在乡下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他还是执着地娶了苏锦绣,直到赵姨娘进门时,他方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一件错事,他不该骗苏锦绣,他不该负了赵姨娘,可是世间之事,万事不遂心,若是人一辈子都不曾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一把,要怎么才能不后悔地死去。 苏锦绣如是,他亦然。 可是他对不起赵秀,对不起魏然和魏倾,这是他一辈子良心上的枷锁,因此这一刻他还是坐在了这里,为了他的儿子,来求他的女儿忍下一切,冰释前嫌。 “为父料想你都知道了,”魏成光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却还是坚持着将话说完,“你哥哥的事情……确实是他不对,现在证据都在苏府,若是苏府不递上去,你哥哥就还有救,若是递了上去……他怕是这一辈子的前途都毁了。到底是一家人,不管他从前待你如何……为父在这里替他向你赔罪,你帮他这一回,我叫他给你赔罪,以后……以后我也会补偿你。” “贪污军饷,克扣二十万大军拿命换来的钱,贪污修坝钱财,数百亩良田和数千人性命一夕之间化为乌有,”魏央字字句句都咬了重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父亲一句赔罪就可化解?那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怎么办,那些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家人却拿不到一分钱抚恤金的人怎么办,百姓流离失所,民心不稳,国家不安!这些道理父亲为官多年想必不用女儿赘述了吧,若大哥是父亲的儿子就可以免罪那父亲这个刑部尚书做得也太失败了些,且女儿只能说,别说我不能左右苏家人的想法,便是能左右,女儿也不会包庇一个罪人,哥哥做得太过了,父亲!他不光光是前途没了,怕是命也未必能保得住,父亲还是求佛保佑孙姨娘和夏姨娘腹里的都是儿子吧!” “是……”,魏成光气得手抖,可他不能不承认,魏央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魏然的确是做得太过了,便是上面有二皇子顶着,他也不该如此恣睢,如此任性妄为,“我是应该生儿子,省得女儿也是不贴心,白白叫我心寒。” “父亲既然认为如此视国家和人民性命的儿子是贴心的话,那央儿也无话可说,夜深风露重,天气也冷起来了,父亲且多穿一些吧,”魏央说着便起身一福,“恕女儿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