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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枉法之事,虽说曹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忿怒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
洛阳这麽大丶朝廷这麽多人,即使再『众正盈朝』,又哪里会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乾净呢?
只不过以权谋私这种事,顶级重臣们做起来是利益交换,中低层的臣子们来做就是蝇营狗苟丶贪赃枉法了。
曹睿点头问道:「诸葛诞丶袁侃丶许允是吧?这三人都是什麽来历?」
辛毗刚要说话,却被卫臻抢先说出:「陛下,诸葛诞是琅琊诸葛氏出身,与诸葛亮丶诸葛瑾是同族。」
「袁侃是前御史大夫袁涣之子,许允此前也是河间郡的名士。」
曹睿轻哼一声:「名士,朕最不喜欢的就是什麽名士。朕有些记不清楚了,袁涣是汝南袁氏的人吗?如何能做到御史大夫?」
卫臻解释道:「先帝称帝后,就将御史大夫一职改为了司空。王司徒为司空前丶职位就是御史大夫,是继任袁涣的。」
「这个袁涣不是与袁绍丶袁术同族的汝南袁氏,而是另一支的陈郡袁氏。」
曹睿看了眼正色作答的卫臻,心中却在想着一些案件之外的事情。
之前让卫臻做尚书右仆射丶入宫入东阁,主要就是为了从司马懿这个录尚书事身上分一些权责出去。
按照辛毗和卫臻说的大略案情,应该是诸葛诞丶袁侃丶许允这些人私下做了不法之事,反倒是连累上卫臻了。
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卫臻身上的责任摘乾净呢?
「走,随朕一同回书房。」曹睿将手上的描金雕弓扔给了一旁伺候着的内侍,拍了拍手走在前面。
辛毗和卫臻二人对视一眼,也随即跟上。
快到书房之时,曹睿的目光向西阁和东阁各自看了一眼,却突然想到了新的角度。
若是说卫臻有责任,司马懿还是录尚书事呢。在尚书台的权责,理论上说司马懿大于卫臻,应该两人一并吃板子才对!
曹睿渐渐停下了脚步,站在了院中的台阶前,转头看向辛毗卫臻二人。
「辛侍中丶卫师傅,朕已经大略有个想法了,你们二位且听一下。」
卫臻率先拱手说道:「还请陛下吩咐。」
曹睿轻声说道:「卫师傅想要以司隶校尉的身份来查吗?」
卫臻直截了当的说道:「禀陛下,诸葛诞丶袁侃丶许允三人都是臣的下属,若由臣自己来查的话恐怕会惹得朝野非议。」
「臣自请避嫌,由廷尉高文惠来查此事。」卫臻抬头看向皇帝:「另外,臣以为校事不宜再介入了,校事用来探查百官可以丶但案发之后的审问流程,校事还是不要涉及在内为好。」
「辛卿怎麽说?」曹睿看向辛毗。
辛毗苦笑着拱了拱手:「陛下,臣只是受陛下之托监管校事而已,哪有半丝做大校事的心思?」
「卫仆射所说,臣以为极为妥当。校事是用来帮陛下丶帮朝廷查探诸事的,并不应该介入到审案之中,并且以后应该形成惯例。」
曹睿点点头:「那好,此事就交给高柔吧。按照廷尉审案的常理,这三人能入诏狱吗?」
辛毗答道:「在可与不可之间。」
曹睿道:「这几人着实可憎,那就都入诏狱吧,但切记不要动刑,给尚书台留些体面。」
「臣遵旨。」辛毗回应道:「臣还有一事要禀报陛下。」
今日怎麽事情格外的多?
曹睿抬眼看了下辛毗:「辛侍中说吧。」
辛毗拱手说道:「臣近日事务繁多,想举荐一人任官丶帮臣大略分担一些琐事。」
这还是辛毗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举荐别人。曹睿笑着说道:「辛侍中是发现什麽青年才俊了?与朕说来听听。」
辛毗也笑着答道:「确实是青年才俊,臣要举荐的是杜畿之子杜恕杜务伯,时年三十岁丶在光禄寺为郎,又刚刚随司马子华出访武昌归来,也算是涨了些见识。」
曹睿眯眼说道:「朕想起来了,杜畿在做尚书之前,是不是一直在河东任太守的?」
辛毗拱手道:「陛下说的不错,杜畿在河东做了十六年太守,其政绩常为天下之最。杜恕作为杜畿之子,为人诚恳质朴,是个能做事的人。」
曹睿拍了拍手:「好啊,那就让杜恕做个散骑侍郎吧,这样也能入宫协助辛卿。」
辛毗说道:「谢陛下恩典。」
曹睿轻轻摇头:「辛侍中为国举贤,谢朕做什麽呢?且去将这三人移交廷尉吧。」
「对了,朕许久未去崇文观了。明早辛丶陈二位侍中,还有卫师傅和司空,随朕一同去崇文观看看。」
「遵旨。」卫臻和辛毗一并拱手说道。
辛毗举荐了杜恕,按照常理,曹睿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
在这个时代,大臣们不仅有做事的权力丶还有举荐的权力。若大臣连为自己举荐属官都被拒绝,那就真的如同打脸一般了。
傍晚时分,廷尉府。
校事府做事,可以闹得满城风雨皆知,也可以将事情办得悄无声息,全看上司的指示如何了。
辛毗与卫臻自然不愿意将此事传扬出去,是以诸葛诞丶袁侃丶许允三人被带出尚书台丶上了马车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马车自然是前往诏狱的,而前去将此事通报给廷尉高柔,这种琐事还不用辛毗亲自去。
刚刚上任散骑侍郎的杜恕,就领了这麽一个任务,与校事都尉潘肖一并前往廷尉府。
校事府上到都尉丶下到都伯丶什长,个顶个的都是人精。
潘肖和杜恕二人乘车前往廷尉府,潘肖又与杜恕谈论吴国聊了许久,还时不时的讲出一些校事探查到的吴国隐秘之事,显然聊的颇为投缘。
到廷尉府后,潘肖先出了马车,主动掀起帘子后,笑着对里面的杜恕说道:「杜侍郎请。」
杜恕只是为人真诚务实丶不重俗气而已,并不是不晓人情世故。
杜恕早已知晓潘肖对自己客客气气丶大半都是由于自己协助辛毗,而辛毗又是潘肖顶头上司的缘故。
杜恕坐在原处丝毫未动,拱手说道:「还请潘校尉以后莫要这样了。潘校尉可是两千石,你的这般礼数辛公受的起,我这个六百石的侍郎又如何敢受呢?」
潘肖陪笑着说道:「杜侍郎说的对,是我冒失了。」
在潘肖将帘子放下之后,杜恕才又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与潘肖并排走进了廷尉府。
高柔已经准备下值回家了,却听杜恕说了这档子事,一时间只觉莫名诧异。
杜恕从怀中摸出一迭文书,双手呈起说道:「禀高公,案情在下都已说清了,这里有辛公和卫公的手书。」
「估计押运三人的马车已经快到诏狱了,还请高公安排诏狱接收一下。」
在堂内侧面坐着的廷尉监王观缓缓起身,从杜恕手中接过文书交给了高柔。
高柔大略看过一遍后,说道:「既然是佐治兄和公振一并交代的事情,老夫就亲自去一趟诏狱吧。」
「务伯是吧?你父还在之时,与老夫也交情颇厚,你就随老夫一并过去。」
高柔看了眼杜恕后,又瞄了一眼在一旁恭敬站着的校事都尉潘肖:「至于校事府的人,就不要随老夫去了,自己去寻其他事情做吧。」
潘肖盯了高柔看了一眼后,深施一礼:「有劳高公了,那在下就告退了。」
高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像是要将什麽害虫轰出去一般:「且去,且去!」
潘肖拱手后转身离去。而将这一幕全程目睹的杜恕,也大概能理解廷尉高柔的心境。
毕竟上一次惹得陛下大怒丶自己在北宫书房内下跪之时,就是由于自己要削校事的权,从而惹得陛下不悦。
在北宫也就罢了,来到了廷尉府这一亩三分地,还能让你个烂校事吓到了不成?
高柔与杜恕一并乘车来到诏狱,而廷尉出面丶事情自然是办得极快。
从进诏狱丶到校事和廷尉府属吏完成交接丶再到诸葛诞丶袁侃丶许允三人也被关进了同一间牢房之中,都是由高柔丶杜恕一并看着进行的。
就在各项琐事了解,即将离去之时,高柔转身朝着杜恕说道:「今日之事已了,明日上午开始差人审讯。若有了结果,老夫自会即刻遣人通知辛侍中和卫仆射的。」
杜恕明白,这是高柔在通过自己丶间接的向辛毗和卫臻示好。
杜恕拱手说道:「天色已晚,有劳高公奔波一番了,在下回去后定会与辛公和卫公说明的。」
「甚好。」高柔捋须应声后,便转身离去。
高柔走出两步,而杜恕刚准备跟上之时,终于得了机会转头看向右边的牢房之中。
方才在廷尉府中,高柔说他与杜恕之父杜畿交情颇厚,无非是客套罢了。
而袁侃的父亲袁涣丶叔父袁霸二人,才是真正的与杜畿交情深厚!
此时的牢房中,袁侃眼睛瞪圆了注视着外面的杜恕,用口型反覆无声的说着两个字:「救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