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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本就乱了心神,被步练师这麽一哭,更是一声长叹。
孙权坐到了步练师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住的安抚道:「孤又如何会害大虎呢?在孤的子女之中,最为疼爱的就是大虎和子高(吴国太子孙登)了。」
步练师低声说道:「臣妾都听说了!大虎在洛阳已经成了婕妤,若是夫君不认此事,大虎在洛阳哪还能活?」
孙权轻声说道:「那曹睿都将聘礼送来了,孤自然也是愿意应下的。可若是应下,吴魏和谈之时,又恐失了立场,被魏国使者牵着走。」
步练师抬眼看向孙权:「夫君自己不变立场,区区一使者罢了,又如何能强令夫君改变立场呢?」
「魏国使者不是说了吗?大虎在洛阳宫中颇受宠爱,对夫君难道就是坏事吗?」
「夫君做夫君的吴王,大虎在洛阳做婕妤,对孙氏哪会有坏处呢?」
孙权弱冠之年就执掌东吴,对权术人心的拿捏再熟稔不过了。步练师的言外之意,孙权又岂能听不出来?
自己亲女在洛阳宫中,那自己不就相当于魏帝曹睿的岳丈了?
若是有朝一日真有万一……
孙家或许仍可富贵?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立马被孙权扼制在萌芽之中了。
割据江东已有三世,如何能败?
孙权面色凝重的起身,轻抚了一下步练师的脸颊,说道:「莫要担忧,孤定然不会害了大虎的。」
说罢,孙权转身欲走。
步练师在后面问道:「至尊要去哪里?」
孙权头也不回的说道:「孤去见张子布!」
下午时分,孙权的车辇到了张昭的辅吴将军府外。
孙权下了马车,没等左右通报便径直走了进去。
张昭有两个儿子,长子张承现在在扬州牧吕岱麾下领兵,次子张休居于家中,现为太子孙登的幕僚。
张休闻声从屋内走出,躬身向孙权行了一礼:「臣张休拜见至尊!至尊为何亲至此处?」
孙权笑着说道:「是叔嗣啊!张公何在?且带孤去寻他。」
「遵命。」张休引着孙权走入院中,来到了张昭的卧房门外。
几声敲门过后,张昭略带无力的声音从内传来:「何事?」
「父亲,至尊到了,正与儿子在门外呢。」张休语气急切的说道。
张昭从榻上坐了起来,翻身站定之后迟疑了几瞬,方才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孙权面上带笑的说道:「孤今日来寻张公,可否能让孤进门啊?」
张昭也没有拿腔作调,侧身让开了路:「至尊亲至,臣府上也是蓬荜生辉,如何不让至尊进来呢?」
两人跪坐席间之后,孙权将今日上午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后,向张昭拱手说道:「若是今日张公在场,即使不让魏国使者哑口无言,也定然会夺其气势。」
「如何能像今日一般,孤和丞相都无言以对呢?」
张昭向左边挪了挪身子,避开了孙权的道歉,孙权也从跪坐改为跪姿,向前拉住了张昭的手。
张昭微微叹气,仰头说道:「昔日吴夫人和故吴侯在时,没有把老臣交给至尊,而是把至尊托付给老臣,臣也因此思尽臣节要报答厚恩。」
「但臣见识思虑浅短,违逆至尊之意,自认为死后必将尸骸弃于沟壑之中,不料又蒙至尊亲见。」
「然而臣志在忠贞不移,死而后已。若要臣改变想法来求取尊荣,臣是万万做不到的!」
孙权说道:「孤明白张公的本意了。明日见魏国使臣,还请张公助孤。」
张昭反问道:「至尊想要怎麽应对?」
孙权答道:「孤想保住大虎在洛阳的平安,也不想让出底线与魏求和。」
「何为底线?」张昭又问。
孙权说道:「可以求和,不可再度称臣。」
张昭点了点头:「臣明白了,请至尊明日观臣动向。」
孙权轻轻颔首。
翌日,吴王府中。
司马芝这几日蒙吴国招待,每日酒食都是极好的。加之又无别的事情可做,似乎又胖了一些。
寒暄过后,司马芝主动问道:「见过吴王,本官替陛下送聘礼至武昌,还请吴王收下。」
孙权轻轻点头:「既然大虎已经入宫,吴丶魏两家也从此结为秦晋之好。」
「丞相何在?」孙权出声问道。
「臣在。」顾雍出列道。
孙权说道:「魏帝送了聘礼过来,孤也不能不讲礼数。还请丞相为孤准备嫁妆,到时随魏使一并送往洛阳。」
「遵命。」顾雍拱手应下后,又看了眼司马芝。
司马芝见此事已了,拱手说道:「本官得了皇命,此番来武昌,还请吴王重新对大魏称臣,改用大魏『太和』年号。」
司马芝话音刚落,张昭便出声喝止。
「使者狂妄!」张昭出列,皱着眉头指向司马芝,白发白须不怒自威。
「我大吴带甲数十万,又有大江为护城河,何须对魏称臣?」
「还望尊使晓事,莫要再说这种挑唆离间的话来。」
司马芝也不恼,语气平淡的说道:「黄初二年,故太常邢贞持节来到建业,拜殿下为大将军丶封吴王,加九锡。」
「昔日之事历历在目,当日诸公也在场吧?为何今日便不认了呢?」
张昭冷哼一声:「昔日魏文帝也是大汉钦命的丞相,为何此后便不认了呢?」
司马芝拿孙权怼张昭,张昭又拿曹丕怼司马芝,司马芝还能说什麽呢?
司马芝此时已经明白,昨日孙权退场之举,只是一时闻得消息丶拿不定主意罢了。
时至今日,吴国内部定然已经商谈一致丶定下策略,恐怕自己再怎麽说,也不会有多少用处了。
司马芝拱手说道:「年初在皖城发生的事,想必也不用在下提起了。」
「若吴王能心意回转,继续奉大魏为宗主,大魏也自然会有赏赐赐下。」
张昭心中一惊,仍然面不改色的质问道:「三分天下,吴王已经据有其一。从吴郡至南海,地大物博无珍不有,哪里还要魏帝的赏赐呢?」
司马芝缓缓答道:「大魏明年即将三路伐蜀,刘备馀孽灭亡在即,难道江东众臣还心存侥幸吗?」
「介时,大魏将从陇右丶关中丶上庸兵分三路,共起大军十五万,平灭蜀地只在一战之间。」
「陛下已经说了,欲要将巴郡丶巴西丶巴东丶涪陵丶江阳,赠与吴王作礼。」
「就看吴王愿不愿纳了。」
张昭脸上一时阴晴不定,孙权则坐在堂上皱着眉头。
这时全琮出列,言辞激烈的说道:「至尊,吴丶汉交好已成定局。」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若不助汉而助魏,不论于军事还是人心上,只会徒惹祸端!」
「子璜说的好!」孙权重重的拍了下桌案,看向司马芝说道:「孤的将军所说,不知使者听清楚没有?」
「孤也亲口给你个交待。无论如何,还请魏帝熄了让孤再度称臣的念头。」
「议和,可以。其馀,免谈!」
司马芝摇了摇头:「好让吴王知晓,本官该说的都已经对殿下说了。」
「既然吴国想要求和丶又丝毫不愿称臣,那本官也只能将殿下之言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陛下。」
「雷霆雨露皆出于上,还望诸位莫悔!」
「哈哈哈。」张昭在一旁笑了起来,声音之大竟也将司马芝吓了一跳。
张昭说道:「尊使可知赤壁否?可知濡须否?无需尊使在此恐吓,魏国纵有武骑千群,又如何能过江逞能?」
司马芝心知言谈无用,只好点了点头,再不言语。
翌日,司马芝上书告别吴王孙权,随即由胡综护送着上了返程的楼船。
司马芝站在码头,看着一箱箱物品被搬进船舱,不由得诧异起来。
「伟则,吴王送予大魏的嫁妆,礼单我也都看过了,哪有这麽多东西?」
胡综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不瞒子华兄,这一百箱东西,都是吴王送给魏帝的礼物。」
司马芝皱眉问道:「还请伟则与我分说明白,昨日吴王不是拒了在下之言,今日又如何送给陛下这麽多东西?」
胡综笑着说道:「这一百箱东西,无非是一些雀头香丶明珠丶象牙丶犀角丶玳瑁丶孔雀丶翡翠之类的宝货罢了。」
「虽说魏国地大物博,但这些东西也必定是洛阳少有的。吴王给魏帝的礼物,子华兄转呈上去就是!」
司马芝叹了口气。即将登船,司马芝向胡综拱手道别:「在下即将回返洛阳,一别伟则,不知何日再见。」
「若伟则日后能出使洛阳,到洛阳后一定要来寻我!」
「一定,一定。」胡综笑着回应道。
楼船渐渐动起来了,司马芝站在楼船上看着江景,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这麽一番出使,就算完结了?孙权名义上拒绝称臣,私底下却给陛下送了这麽多东西!
吹着江风,感受着这难得的景致。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司马芝猛然发觉有哪里不太对。
静下心来想了片刻,司马芝又抬头看了看天,这才知晓。
此时乃是上午,日头在东,自己的楼船不该顺流向东吗?如何向西驶去了?
司马芝叫来楼船上的一名校尉,问了一句之后,这名校尉也是颇为惊讶。
「本将所领之令,乃是从武昌沿汉水至襄阳,尊使难道不知吗?」
司马芝愕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