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快至午时才散朝,修宁出了大殿便迎着日头往西宫走。 江州势在必得,没什么可顾虑的。 “陛下!” 一把沉稳的男声出现在殿门前。 修宁乍一听有些陌生,可还是辨认出是元昼的声音。 回眸间,四目相对里皆是复杂的神色,平静,只是这平静夹杂欲言又止和时间长河里的惨淡岁月。 他们都不是十几年前的少年模样了。 “你有什么事?”修宁淡淡的问。 她以为她会有很多恨,可这个人真正站到面前,却怎样都恨不起来。 是啊,修宁恨了太多年了,登基后心怀的是天下,一切爱恨情仇在君王面前都不值一提,这一刻修宁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早就放下了。 “陛下,我……有句话想对你说。”元昼开口,差点哭出来。 修宁之于他而言,永远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无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 小时候深爱修宁,却因为一念之差害死她毕生最爱,从此两人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而后修宁被夺职,下狱,流放,他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最后被送到江州去和亲,两人的命运彻底拉开成平行线,再无交集。 即便是后来他主动写信给修宁助她起兵,修宁也不屑一顾。 直到今时今日,这个银发女帝意气风发却平静异常的站在他对面,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元昼感慨万千,他最终还是没能拥抱眼前这个女子。 “你想说什么?”修宁又问了句。 元昼的表情千变万化,修宁能猜到一些,但也不想挑明。 毕竟没什么可说的。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元昼,而是穆非安。 “我……”元昼喉结滚动,努力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往前走一步, “陛下,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修宁脸上一僵,袖下的手指抖了抖。 “我知道,时至今日再说什么道歉的话都显的苍白无力,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当面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陛下的人生不会是这样艰难。”元昼红了眼眶,心口像针扎一样的疼。 修宁垂下鸦羽般的长睫,抿抿嘴角。 元昼的确杀了穆非安。 可就算没有元昼,她和穆非安的路也同样艰难,天道不会放过他,冥界不会饶恕他,他最后的结局不会好过今日,殊途同归罢了。 “很多事很多话朕都不想再说,过去的事你也不用再记得了,朕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他会愿意原谅你的,所以,朕……也原谅你了。” 修宁说出这句话后,心里像放下什么东西一样,轻了不少。 元昼唇瓣抖动,终究还是落下泪来。 修宁总是这样,总是轻易的选择原谅。 后来的许多年元昼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如果大殿下钟离想容一开始也对修宁坦诚,她们姐妹之间也不至于走到最后一步。 “……多谢陛下,谢谢你。”千言万语凝结在喉间,元昼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修宁看看正午明媚的阳光,再低头看元昼的时候,变得目眩,眯起满是水光的眼睛:“你要真想谢朕,就去好好劝劝你那个性子执拗的妻主,你们归降在逐月,她仍然做她的统领,日子比在赵国要好过很多。” 元昼目光坚定,行过礼后,毅然决然的回去劝妻主了。 修宁统一了南境,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元氏一族斩草除根,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心性依旧仁慈,元昼十分感念。 所以,他也选择放下。 以后的人生岁月安稳,时光静好。 ** 逐月平成二年秋,江州统领被擒后三个月归降逐月,为良安帝修宁所用。 赵王大怒,派出雄兵攻打逐月。 修宁派铁甲军正面迎战,并不会因为刚刚登基朝局不稳就畏畏缩缩,想打就打,想刚就刚,不服那就干。 这一战打到冬季,赵国兵败,可赵王并不甘心,坚信着修宁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最后也会倒在他脚下。 于是派出游士拉拢周国共同攻打逐月。 这一场战争旷日持久,一打就是一年多。 而修宁登基,已经三年。 前方战事并不担忧,赵国周国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投降了。 而朝中文武百官除了称赞修宁是王朝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外,更多的是对她婚事的担心。 这日,几位朝中重臣相约来勤政殿见修宁商讨大事,却在门口八卦起来。 “陛下今年有二十九了吧?” “丞相想说什么?” “你们说陛下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否则为什么不选秀,也不纳后宫呢?” “听说陛下一直在等一个人。” “等谁?” “管她等谁!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女帝不可一日无皇夫!别看陛下现在风华正茂,可先帝们像她这么大孩子早就满地跑了,她可倒好,半个都没有。”太傅大人感慨万千。 众人调侃:“大人既然这么关心陛下,不如你去劝陛下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