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的两眼紧紧盯着苟夏青挪动的每一步。 看着从车里出来的颜永军迎上来接过苟夏青手里拎着的包,然后打开后车门把包放在后座上关好门,又回到车里,等着苟夏青从车前绕到右边副驾驶那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接着,车一溜烟地疾驶而去。 张智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盯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使劲摇摇自己的脑袋,不行,一团乱麻。他接着又摇了几下,这才把自己的心绪再次拉回到眼前的现实当中。 他孤孤单单慢慢腾腾地朝地铁站走去。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觉得自己多余得简直就像个小丑,像个第三者,而且是差点被人抓个现行的第三者。 不是吗? 他跟苟夏青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 跟苟夏青有关系的是那个男人,是那个苟夏青的前夫。虽然只是前夫,但人家那毕竟是一种正经的关系。 自己这算什么呢?跟苟夏青之间什么契约也没有,就跟这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之间的关系一样,不过是暂时走在了一条路上而已,之后,每个人各奔东西。 张智万念俱灰垂头丧气地进了地铁站。 候车的时候,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四周,伤感地意识到,这个地铁站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苟夏青的缘故而对它有了那种爱屋及乌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此时此刻带给他的是失落、是怅然,还有其他好多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张智拖着疲惫的身体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一个人难过得像个孩子似的任凭自己的泪水流淌。 他感觉自己好孤单,这种孤单的感觉,在他把父母安排在同一间病房的那天也出现过。那天,他们姐弟兄妹几人站在父母的床前,姐姐和妹妹有姐夫和妹夫陪着,只有自己孤苦伶仃,如果不是和外甥娄峰站在一起,他会更显得形单影只。 他呆呆地坐在桌前,把记忆的指针从三十年前一点一点地推到眼前,然后,他感觉指针已经无法继续转动下去。 该是画句号的时候了。 自己上的这趟车已经到了终点站,该下车了。 可是,要命的是,车上还留着他最宝贵的东西——他的儿子! 这个儿子,是他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最最让他惦记的人啊。 他想重新回到车上把儿子带走,可是车门已经紧紧地关闭,而且已经毫不犹豫无以留恋地断然离他而去…… 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坐到了大半夜,张智才不得不让自己慢慢地理出了个头绪。 他深深地万般无奈地叹口气后,拿出纸和笔写了起来—— 夏青,你好!我是在你回父母家后的第三天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赶回银城的,家里出了点事,不小的事,所以走得急,其间也顾不上给你打电话,请你原谅。 人生总不会一帆风顺的,总是磕磕绊绊的。有目标还好,如果没有目标,那这人生实在是不堪。我现在就是这样不堪的处境。我想改变,因为我必须改变,为了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这种爱,有父母之爱,儿女之爱,还有…… 我已经在去往五十一周岁的路上了,我绝不会迎来第二个五十一岁。五十一年了,我竟然连自己的人生目标都还没有真正找到,可是我竟然还那么自以为是,今天想想,我真是悲哀。 不过,悲哀之余,我还是相信那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还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扇窗已经打开在我的眼前,那是你我生命的延续,更是我生的希望,活的目标。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真诚地希望我的努力能够得到你的回应,给这扇窗安放在一个温暖的家,让每天灿烂的阳光和纯净的月色伴随他的每分每秒。这,是我唯一的恳求。(夏青,依你我三十年的相识相知,我的这番话,你一定是最好的知音。) 给你留下这张银行卡,密码是这封信最后的落款日期。再见啦! ——你的老同学张智 2014年3月1日 第二天上午,张智把这封信和那张银行卡用特快专递发了出去,投送地址是苟夏青的工作单位…… 又是一个春天来到了。 在这浓浓的春的气息里,张智锁上了他在海东的家门,出了教师公寓楼,沿着校园里花坛边上的小路,一路向学校大门那儿走去。 他忽然发现,那些冬青树最上面的一层叶子变得那么油绿,竟像是刚刚被油漆刷过了一般。他心里不由得感叹,春天虽少有收获,但却为万物孕育着无限的生机。 列车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从海东站驶出。 张智坐在硬卧车厢车窗边上的小茶几旁,看到车窗外澄澈的天空中,那一轮弯月好像正默默地目送着他的离去。 这时,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初中的时候那个他非常钦佩的地理老师,因为那个老师在第一堂课上给了学生们一个充满诗意的开场白,这个开场白,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