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周末的夜晚,朱墨一边哄慰着女儿,一边铺床照看着女儿睡下。 女儿渐渐睡熟。 朱墨没有睡意。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家门钥匙,把家门轻轻锁上,然后来到正对着家属院大门的那条路上来回走着。 她想让自己再前前后后地好好想想。 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发去的那条绝望的短信,张智害怕的竟然向她的家人求助。 这个胆小鬼。 他怕什么呢? 他无非就是害怕失去他的一切,可他却唯独不怕失去她和孩子。 朱墨悲戚的心情,渐渐地被一种悲壮所替代。 “好好活着,和孩子都好好活着!我倒要看看,你张智追求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朱墨要求自己听大哥的话,打起精神。 心里郁积的愁闷,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弭。 她抬起低眉沉思的双眼,四周望去,看到与家属院一墙之隔的曙光院GAZ中心五楼实验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这个实验室,曾是张智天天最喜欢呆的地方。 那个时候,如果张智晚上要做实验,只要没事,朱墨就会和一诺跟着一起来到实验室里。 看着张智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台前那全神贯注投入实验的样子,朱墨曾不止一次心里默默地念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多么值得托付的一个人。” 可是,这种场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那个人早已远去,只留下混沌模糊的幻影。 此刻的这个实验室里,正在忙碌的是王院士和杨越课题组的成员。 “一定要注意在450℃这个临界温度时加热的稳定性。” 在摆满化学试剂的操作台前,王院士正身着白大褂戴着猪鼻子口罩,叮嘱身边正往烧杯里添加试剂的杨越。 一旁围着和王院士同样装束的李欣、曹明建、梁玉、辛文英这四个年龄大小不等的年轻人。 他们是王院士亲自挂帅担任组长的那个为中航工业公司配套的部级项目课题组的全部成员。 这几天,课题组的项目研制工作又遇到了新的瓶颈,小试样品中的硫含量总是难以完全分解去除,导致小样中的结焦问题无法解决。 今天晚上,课题组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小试实验。 看着几个年轻人已经分头把实验的准备工作做好,王院士让每个人按照实验方案再核实一下各个步骤的流程细节,然后让杨越打开加热开关。 测试装置显示,温度开始缓慢上升。 这种实验,每做一轮至少需要二十四小时。 “王总,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我们几个人晚上轮流值班。”杨越关切地对王院士说。 “没关系,今天是周末,你们年轻人都不休息,我也再陪你们一会儿。”王院士和蔼地说。 梁玉搬过一把椅子扶着王院士坐下,然后几个年轻人围坐着王院士身边。 杨越每隔几分钟到操作台前去观察一次。 夜很静,测试装置发出的“咝——咝——”声,告诉在座的人,装置运转正常。 “看着你们这几个年轻人,我想起我们这些老同志经常说的一句话:一个人一旦将自己许身于科研,就再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王院士本想让几个年轻人放松一下,可听了他的这句话后,几个年轻人的眼神却愈发庄重起来。 “刚毕业的时候我还没有体会,现在,我已经渐渐认识到,科研最重要的可能不仅仅是基础知识,也不是操作工艺,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还有,就是要有立志做一些事情去报效国家、报效人民的这种决心。所以,我觉得这种热情和坚持,才是做科研最重要的事情,”年龄最小的曹明建说。 “对,小曹认识得很到位。” 王院士接着说:“在学校,你们学习科学史的时候,应该都知道这样一个时间段。” “在康熙主政的时候,他的文治武功奠定了康乾盛世的基础,康熙原本对中国古代的科技发展是有重大贡献的,但是他那个时期,中国的科技发展却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推动了社会的进步。” “原因在于,康熙说到底是一个封建皇帝,他对科学的关注仅仅是建立在有利于封建统治基础之上,所以,他关注的学科都是围绕这个前提,导致他始终不能对西方国家有一个系统的认识,因而也就看不到科技对于促进社会发展所起的重要作用。” “其结果是,与康熙同时代的彼得大帝,重视科技,重视人才,身体力行,迎来了沙俄的一个黄金发展期。” 杨越接着说:“我在读博士的时候,我们也探讨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一些懂科学的传教士都在康熙身边帮忙,中国完全有可能在科学上与欧洲国家同步发展。” “所以,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不能目光短浅,不要让自己沦落为一个简单的实用主义者。一定要有远大的理想和宽广的胸怀与视野,这样,一个人的才能,才有可能得到完全的释放,真正体现自己人生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