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遇难的第四天,离歌才出了房门。 她披上厚厚的披风,拉上帽子,身边只带了追风,悄悄从侧门出了府。 日落黄昏之时,她来到了离家墓地,那里早已是一片冷清,地上零零散散的纸钱被晚风轻轻吹起一角。 旁边有一座新坟分外醒目。 离歌缓缓走近,追风难得有眼色地没有跟上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走近那座新坟,离歌将提着的的木盒子放在地下,送里拿出了许多糕点和果子。 那全是小秋最爱吃的。 将东西摆好,离歌缓缓抬头,抬手轻轻触摸着墓碑上的字——吾妻离小秋之墓。 “小秋,我来看你了,你会不会怪我,来得这样迟?” 一屁股坐在墓碑旁边,离歌头靠着冰冷坚硬的墓碑,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我怕我会忍不住,你知道的,我一哭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怕你难过,怕你担心,所以,我就没来送你了。” 她抵着墓碑一动不动,手不停地抚摸着墓碑上的那几个字。 “小秋,我想你了,真的好想好想……” 离歌只觉心口一酸,拼尽全身力气忍住了哭泣,虽然脸上泪痕满面,她还是故作轻松,像平常聊天那样,自说自话。 “我前天夜里口渴醒来,喊你名字,你没应我,我生气极了,以为你消极怠工,可是等我转过头才发现,你的榻上,是空的……” “小秋,我记得上元节那日你许了三个愿望,你说,你想要永远年轻美丽,想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你看,这两个愿望都成真了,最后一个愿望肯定也会实现的。” “所以小秋,你不要担心我,我会永远平安喜乐,努力活成你所期盼的样子。” “小秋,你会不会又要嫌弃我话多,可是,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呢……” 不知坐了有多久,清风拂过山岗,这个往日离歌仅凭想象就心惊胆颤的地方,此时对她来说,却一点都不可怕。 她甚至觉得,此刻靠着的墓碑都亲切极了,她不想离开,可是天色越来越暗,初升的月亮一片朦胧,她被着黑暗压得快要透不气来。 苦笑一下,离歌拍拍了墓碑说:“小秋,天黑了,我要走了,明日再来看你,等我去留香阁买新的话本子念给你听啊。” 伸手拍了拍衣角沾上的草木屑,离歌想站起来,可是她没有意识到,她的旧伤未愈的双腿此刻酸痛极了。 身子未等站直,便直直往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离歌缓缓睁开眼睛,才发觉,有人在背后抱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心跳得厉害,拳头紧握着,离歌做了好大的心理准备,才缓缓抬起头。 顺着那明朗而洁净的白色锦服向上看去,才发现,那双眼睛,与她想象中的并不同。 “怎么是你?”她问。 她轻轻一问,那双朦胧的鹿眼少了几分柔情,多了几分遗憾。 陈年将她身子扶正,回着她:“是我。” 离歌不自觉地与他隔开点距离来,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陈年不着痕迹地上前走了一步。 一想到刚刚跟小秋说的悄悄话都被人听了去,离歌心里一阵恼火。 她不悦地看着陈年问:“你跟踪我?” 陈年眼神如月色般温柔,他深深地看着她,将她眼里的疏离和愠色看了个干净,他又稍稍上前一步,说:“我向来喜欢关注你,只是你,向来习惯忽视我。” 一抬眼,离歌才发现陈年离她如此之近。 她也将他眼底盛着的东西看了个干净。 他好看的眸子里,装着的是她,眸色热烈又温柔,他硬朗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离歌抓着披风的手一紧,她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从小竹屋里醒来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看不懂他。 移过脚尖,离歌只留了句:“你莫名其妙。”转身就走。 可是才走出两步,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退回陈年跟前。 埋头盯了鞋尖许久,她才语气严肃地喊了一声:“陈年。” 第一次听到她指名道姓地喊他,陈年差点惊地连手里的灯笼都握不稳。 他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后脑勺看,等着她的下话。 他想,如果她想要他此刻去死,他可能都拒绝不了。 “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好,我帮你。” 几乎是不做思考,陈年的回答跟着离歌的话脱口而出。 离歌有些惊讶地抬头,盯着他波浪不惊的眼睛问:“你都不问问我想要杀谁吗?万一那个人是皇帝呢?” “不管是谁,只要你想,我就帮你。”陈年的回答干净且认真。 他是谁,他是恶人谷的谷主,刀起刀落,杀人如麻,杀人对他来说,应该真的不难。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 为何要义无反顾,毫无保留地帮我? 离歌移开视线,躲开他灼灼如火的眼神,将双手缩回披风里:“我想要杀的人是落笙公主,我想要亲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