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应躺在破庙里,身下垫着叶晓曼从外头收集来的干枯野草。 他的头朝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从白天到黑夜,看着光亮一点点地后退,直到黑暗占据了视线。 诅咒的效力已消退,他已恢复了自主行动的能力,但他不想点灯,也不想起身。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赌气,为突然被人残忍地抛弃了。 他又想,他和她之间并没有绑定在一起的约定,她费心照顾了他两天,已是仁至义尽,不耐烦了,险地之中自身难保想另谋出路,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他不停地如此告诉自己,他的心却还是很不高兴。 他向来不喜欢故作深情、随意撩拨他人的人,她口口声声说着在意他,具体的表现却不像她说的那般动听。 嘉应终于翻了个身,背朝着门口。 背后、丝绸般柔亮的长发之间沾了枯黄的草茎,和往常纤尘不染的圣子形象截然相反,像自暴自弃在泥地里打滚的雪莲花。 这两天的夜晚他们会暖烘烘地抱在一起取暖,如今只剩下他,地砖真冷。 他的手臂支出去的时候碰到一个硬物,是一个空丹药瓶。 他想起这些天她出去打架,她耗费掉全身灵力之后会吃生灵丹回气,她会将冰冷的丹药瓶贴在他脸上,俯下身,神叨叨地在他耳边细语,“嘉应,只要你一个吻,我立刻就能满血复活。” 她用老实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不是她嘴角带着调戏的笑意,他几乎要信以为真。 但他还是配合着她,也许是高烧将他的脑袋烧坏了,她将丹药瓶凑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没有躲开,假装着侧过脸,却在上头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这可把她的意坏了,嘎嘎笑着吃下一瓶丹药,果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往外冲。 他觉得她那模样很可爱。 ……乱七八糟的,人都不回来了,还想她做甚。 果然当时就不该给她任何好脸色。 也许,她是在外头遇到危险了,导致无法按时回来。 嘉应这么想时,立刻觉得好受多了,他曾在叶晓曼身上放了追踪术,他凝神,用神识感受着叶晓曼的所在——叶晓曼活蹦乱跳的,步伐稳健,向某个方向赶路,距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一个替她找的借口,也站不住脚了。 嘉应心头的一口气泄了,他颓靡地昏迷过去,身影沉重得似与地面长成了一体。 毕毕剥剥。 嘉应被一阵暖意唤醒。 火光在他的眼皮上跳跃,思想还在混沌中发散,他的双眼先行一步猛然睁开。 他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篝火。 以及坐在篝火前的叶晓曼,她正在往火堆里扔木头。 木头烧完了,她就拿无名剑劈柴。名满天下的绝世名剑被她拿来干粗活,剑灵竟然一点脾气也没有。 嘉应紧紧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怕她是一个幻觉,一眨眼就消失了。 “醒了?” 叶晓曼发现了他的注视,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嘉应冲口而出:“你不走了?” 叶晓曼奇怪:“你还没好,我走去哪里。” 无名剑的剑灵从篝火照不到的黑暗,拖出来一尊佛像。 叶晓曼手起刀落,一个佛头被丢进了篝火。 嘉应看着佛头飞快化为灰烬,变成了照耀他的温暖,无声地微微挑眉。 若有任何一位永宁寺的僧人在此,见状都会失色惊叫。 叶晓曼得意地向嘉应汇报她今日的战绩。 “我找到了老和尚的坟墓。” 她凶残地龇出小尖牙,显然和了尘已结下了深深的梁子。 “我把他的墓掘了。” “本想挫骨扬灰,你猜怎么着?” 她眉飞色舞地一拍大腿,“他墓里没有骸骨。” 说罢,向嘉应展示她手里的木头,“原来他为了增强诅咒效果,在制作这些塑像的时候,往里头掺入了他的骨灰。” “你等着,我把他的骨头烧干净了,你的邪病就能好。” 火光里出现了了尘的鬼脸,鬼脸扭曲着,对着叶晓曼破口大骂。 叶晓曼指挥,“无名,冲他的脸吐口水。” 剑灵趴在篝火旁,噗噗地对着鬼脸吹气。 原本很阴森的场景,在叶晓曼这个天生喜剧人的操作下,变得很搞笑。 嘉应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她走那么长的路,是为了他。 她平时会在中午回来,今天挪到了晚上,中间也只相差几个时辰,他却胡思乱想了好多事情。 他垂下眼皮,淡淡地,算是阻止过了:“两千多年历史的遗物……” “再珍贵,也没有你重要。”叶晓曼抛过来一个媚眼,得了便宜又卖乖,“嘉应,我可是为了你才敢大逆不道的,你下次可要继续罩着我呀。” 嘉应:“若是一万年的宝物,你也敢烧吗?” 叶晓曼的小嘴跟抹蜜似的,“只要你高兴,全天下我都烧给你。” 嘉应看向场上的另一位雄性,“他也烧吗?” 剑灵:“?” 叶晓曼:“……烧。” 铁的又烧不坏。倒是嘉应这股胡搅蛮缠的娇,有点没失忆前的风采了。 剑灵郁闷得罢工,附回无名剑身上去了。 了尘的咒骂越来越弱,最终,他的一股执念随着灰烬烟消云散了。 幻象消失,破庙变回原来的破庙。 嘉应在叶晓曼的帮忙下拔除了诅咒,恢复了正常。 轮到叶晓曼疲惫地倒下了。 嘉应在暖烘烘的火光里,朝她挪去。 “别过来。”叶晓曼背对着他抬手阻止,“我好像又快要失控了……” 她手里攥着一个破碎的小漂流瓶,和了尘的打斗中,月慕山给的妖血被打碎了。 鬼主的怨气非同小可,让她短时间内又陷入了暴走。 她沉声警告嘉应,“不想像上次那样被我欺负的话,就别过来。” 嘉应的动作没有因为她而中止。 他像叶晓曼之前照顾他一样,把她的脑袋枕到他腿上。 叶晓曼感到嘉应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他俯下身,学她咬着他耳朵调戏他那般地说话。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 “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