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方馆回到东宫已是酉时了,弄月杵在门口来回踱步,显然等了多时。 这会儿终于见到时鸢,她赶紧迎上前,焦急道:“郡主,你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他——” 话未说完,时鸢便与她擦肩而过,脚下带风踏进前厅。 弄月愣在原地,旋即意识到时鸢回来时脸色不对,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正厅,萧玦见时鸢从外面跑进来,偏头对随风吩咐,“日后不必再盯着荣德殿,父皇那边……”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萧玦低头看着怀里的一团,神色柔和了些,挥手命人退下。 随风拱手退下,退至门口,不忘将门后偷看的弄月一并拉走。 随风一走,偌大的正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时鸢将头埋在萧玦胸膛,闷着脸一声不吭。 萧玦伸手环住她腰身,察觉到她心情低落,抽出一只手轻抚上她肩膀,温声道:“怎么了?” 时鸢摇摇头。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时鸢不说,萧玦便不问,就这么抱着她,等她主动开口。 半晌,时鸢从他怀中起身,脸睑低垂,“我……”她找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云夙,云夙就是哥哥,你们都不信……我今日认出他来了。” 萧玦扶着她肩的手陡然滞住,心跟着狠狠一抽,“你知道了?” 时鸢未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晃了晃神,抬眼质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萧玦抿唇不语,伸手去揩她眼角的泪。 时鸢拂开他的手,往后跌了一步,双肩微微抖动,“好……瞒着我,都瞒着我……” 兄长明明还活着,可就是没人告诉她,差一点,是不是再差一点她就永远见不到兄长了? 蓄满泪的眼眶终于不堪重负,大颗大颗眼泪汹涌滚落,顷刻间模糊了脸庞。 萧玦再也忍不住将人拥紧了搂在怀里,轻而浅地吻过她的鬓发。 …… 次日,时鸢找萧玦要了时庭烨这三年服用过的药材清单,命人将各种医书都搬到紫竹苑。 弄月和水佩各自进来了两次,皆被她赶了出去。 门外再次响起叩门声,时鸢从堆成山的医书药典中直起身,抬手揉了揉眉心。 当年兄长能捡回一条命,全靠了那南诏皇室秘术,如今三年一到,已是回天乏术。 可她与兄长分别三年,尚不知这三年兄长过的如何,一相认便要她眼睁睁看着兄长……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郡主。” 弄月领着端托盘的婢子鱼贯而入,桌上很快就摆满了丰盛的膳食。 时鸢正欲发作,抬头瞧见面前的侍膳婢子个个低眉敛目,叹了口气,语气还算和善,“放下吧,我饿了自个儿会吃。” 侍膳婢子们站着不动,低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将目光投向弄月。 时鸢见状倏然火大,“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婢子们赶忙搁下托盘,惨白着脸哗啦啦跪了一地。 “出去。” “是,奴婢告退。” 水佩还想去劝,弄月伸手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领着一众婢子下去。 轻掩上门,水佩走在后头一步三回头,“太子妃这是怎么了?昨儿回来脸色便不好,到现在更是滴水未进,再这般下去熬坏了身子也怎么是好?” 弄月脚步不停,面上愁苦一点也不比她少。 水佩站定,将弄月拉至一旁,低声斥道:“你说说你,昨儿殿下问起太子妃的行踪,你怎么也不帮太子妃瞒着些?殿下素来不喜太子妃往那烟花柳巷钻,你又不是不知道……” 弄月回头担心地看了一眼,总觉得自家郡主一定不是因为这事儿不开心,往日郡主使些性子,闹些脾气,也不过就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两个时辰。 似今日这般不吃不喝……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三年前得知大公子死讯的那次。 她眼皮跳了跳。 郡主自从昨日回来便不停的翻看医书,莫非…… * 萧玦一大早便出去了,回来已是午后,从丫环口中时鸢滴水未进,当即匆匆赶至紫竹苑。 进门便瞧见时鸢对着一卷医书发愣,目光空洞无神,仍可看出昨日哭过的痕迹。 而桌上的膳食丝毫未动。 他沉下脸,挥手命人将膳食都撤下去。 时鸢被外头照进来的光线刺了下眼,抬手虚掩了下,也不抬头看看来人,旋即又将自己埋在小山堆里。 萧玦走至案前,夺走她手上的医书,随手扔至一旁,弯身抱起她朝床榻走去。 “萧玦!” 时鸢终于有了反应,紧紧攥住他的袖袍,声音沙哑得厉害。 萧玦没应她,甚至没看她一眼。 他一刻不在,她便埋头翻看医书,他若不来,她可以整日整夜将自己埋在医书里。 他算是明白了。 一次心软,只会换得她无数次得寸进尺。 时鸢又唤了一声,不得回应,便要挣开他的怀抱自己下来。 萧玦一声不发行至榻旁,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倾身帮她掖上被角,“闭眼。” 时鸢睁着肿成核桃的眼睛,一瞬不离看着他,手上仍抓着他的袖袍。 换作往常,萧玦早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了,这回却无动于衷。 “闭眼还是用膳,选一个。” 看似在同她商量,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起伏。 时鸢动了动唇,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发热,“我……” “既然不说,孤便替你选了。” “来人!” 不多时,水佩提着食盒进来。 她看了眼萧玦,得到示意后,放下食盒便退下了。 萧玦将玉箸摆在时鸢手边。 时鸢没动。 萧玦又盛了碗清粥,用汤匙舀了舀,往她嘴里送。 她素来不喜清粥,如今更是没胃口。 最后,在萧玦的逼视下,她才缓缓捡起筷子,草草吃了两口。 看她吃完,萧玦起身命人进来将桌案上的医书收走。 时鸢见状忙上前阻止,可萧玦发了话,这些人哪里敢听她的,很快这屋里的医书都被搬走了。 接着萧玦又当着她的面,罚了紫竹苑所有下人的月俸。 时鸢这回终于坐不住了,“好端端的罚她们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