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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树上的杨平安低声呢喃,表情还有语气,都出奇的平静,眼睥在透过树隙的日光映照下,没有丝毫的暖意。
小婶娘这位合作者,当真有毒,前一刻对自己笑语盈盈,眼眸妩媚入骨,下一刻,就让已然被其降伏的张有道致自己于死地。
杀死自己,有什么好处?又能有什么坏处?
杨平安思来想去,最终无奈地轻声一叹,若是自己真死在张有道手上。
以张有道被小婶娘所抓住的那些小辫子,再加上杀死一位前途无量的播州杨氏子弟。
那么向来护短的叔父,绝对不仅只是解决张有道一位大管事那么简单,幕后主使者张氏,很有可能会因此事,被叔父厌憎。
而向来甚得叔父宠爱的小婶娘,自然也就能够顺势上位,还可以将心腹送到大管事的位置上去。
死掉自己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能力,却无实力的杨氏子弟,能够让小婶娘大权在握,怎么算都赚。
不是她提前提醒了自己那一句,今日离开播州的自己,稍有不慎,很有可能,真的活不到播州。
倘若自己能够活着回到播州,想要安抚住被王提学落了颜面的叔父,怕是只有小婶娘才有这个能力。
杨平安吐掉了在口中咀嚼出味道的香樟树叶,悄然地落到了地面上,拍了拍那匹方才一直安静地呆在原地的座骑,这才重新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那些生苗,兴许不是优秀的士兵,但是成年累月生活在山林之中,熟悉山林中的每一种植物与动物,他们甚至可以在满是蛇虫的山林中独自过夜。
为了捕获那些警惕的猎物,他们有时候甚至需要维持一个姿势一柱香以上,纹丝不动。
惊人的忍耐力与生存能力,以及可怕的捕捉战机的能力,每一个都是天生的猎手,或者说杀手。
他们此刻想必认为被追杀的目标,是在他们的前方,这也许就是杨平安目前唯一的优势。
小婶娘想要的结果,与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其实并不相勃。
她有她的想法,而自己,那就证明给所有人看,想要我的命,就来试试。
杨平安牵着座骑来到了官道上,开始慢慢悠悠地前行,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甚至偶尔还勒马驻足,远眺一下前方。
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下去,路上的商旅渐少,杨平安却没有去寻地方休息的意思,而是将那座骑四蹄用厚布包扎之后,牵着马儿,借着那天际明月洒下的月华,继续向前而行。
直到看到了远处那夜幕中,似乎有一簇光亮在摇曳。
杨平安站在原地,开始把自己唯一的护具,一对皮质护臂带到了手腕上,又用布条,给自己的双腿扎上了又紧又密的绑腿。
将自己的弓上了弦,又仔细地检查了每一支箭,以及其他武器。
这才离开了那已经被栓在官道旁的座骑,悄然地沿着林木,向着火光所在潜行而去。
一股米酒的味道,还有谈笑声让杨平安的动作越发显得缓慢。
。。。
夜色中,张有道阴沉着脸看着坐在篝火跟前的两名生苗,一边喝着米酒一边大声谈笑,在那篝火上,还有那已然烤得焦黄的野味。
还有一名生苗,则只是默默地用小刀削切着焦黄的野味,然后放进口中仔细地咀嚼着。
为首的生苗此刻已经喝得两颊泛红,看到了那张有道的脸色之后,有些不耐烦地用那十分生硬的官话说道。
“今日既然没有杀他,明天肯定能。”
“我们苗人向来都讲信誉,没有做完事情,不会收你的钱。”
张有道此刻,只能勉强一笑。“打石兄弟的信誉,我自然信得过。”
为了请这三名生苗出手,张有道可谓是掏空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家底。
除掉杨平安,可不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答应过田氏。
更是因为杨平安越有能力,曾经对杨平安痛下杀手的张有道内心就越不安。
现如今不赶紧趁他羽翼未丰除掉,难道留着他日后被他反噬?
为了除掉这个能够从自己手底下连接逃出生天两次的幸运儿。向来很懂得明哲保身的张有道可是掏空了腰包,这才请到了这三名生苗猎手来解决杨平安。
反正杨平安身死与否,不在过程而在结果。自己已经被田氏那个女人拿捏了太多的把柄,可不想再沾染上杨氏子弟的血。
毕竟老爷那极其护短的脾气,他张有道又岂能不知。
等到事情解决,罪过往这些向来杀人不眨眼,又生性贪婪的生苗身上一推……
可惜今日杨平安那小子脚程极快,尚未追上,疲惫不堪的张有道也只能停下来休息,准备明天加快速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平安活着回到播州。
身边的亲随忍不住小声问道。
“老爷,此刻距离驿馆并不远,咱们要不要回驿站去休息?”
老胳膊老腿的张有道自然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蚁虫甚多的野外,起身朝着跟前这两位生苗笑道。
“也好,打石老弟,那我就先去驿站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与你们弟兄汇合赶路。”
张有道跟着两名亲随离开了这距离官道不远的谷地,向着那远处的驿站行去。
打石看着张有道一行三人离开之后,不屑地撇了撇嘴,举起了手中的酒囊又灌了口米酒。
一旁滴酒不沾的那名生苗,上前两步,朝着打石与另外一位生苗比划了起来。
打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喝道。
“知道了,我去解手,老二,你也别喝了,明天还要做事。”
“行,大哥你去,我就再喝两口就休息。”
打石将酒囊用木塞塞紧,放到了一边,这才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远处行去。
来到了那堆篝火下风处约十余丈处的灌木前,这才解开了腰带开始解手。
目光漫无目地打量着远处,明媚的月色之下,让那些树木的表面,都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箔。
只是前方的树木微微晃动了下,打石晃了晃因为饮酒而有些晕呼呼的脑袋,凝神望去,打石似乎看到了有道幽光一闪而过,就感觉到了胸口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进去。
瞬间,打石错愕地低头,看到了一支羽箭,已然深深地扎出了自己的肺部。
似乎在一瞬间,就已然将肺部的空气抽得一干二净,让呼吸也变得艰难。
“老,老二……”打石努力地发出声音,只是下一支箭矢,已然再次光临,精准地命中颈窝处。
距离不过数丈的林中,杨平安目光幽冷地看着那犹如木头桩子一般朝前裁倒下去的生苗打石。
正在篝火前饮酒的老二下意识扭头之时,正好看到老大打石栽倒下去的背影。
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手中的酒囊,朝着一旁飞奔而去,他要去拿自己的弓箭。
另外一边的老哑,则是第一时间抄起了摆放在身边的武器,直接就连续两个翻滚,滚到了一块大石后方。
就在那老二摸到了弓箭,回身意图寻找目标之际。从那远处的黑暗中,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弦响之声。
一支羽箭扎在老二的右腿上,这位生苗也是条硬汉,毫不犹豫地拖着伤腿,向着远离篝火的黑暗中飞扑了过去。
老二咬紧牙关,拔出了腿上的箭矢,又撕了条布,死死地扎在腿上。
此刻,在受伤与酒精的双重刺激之下,更看到了大哥打石如此憋屈的死去,老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
然后又连续移动多次,与那老哑汇合到了一起。
配合多年,不知道手底下有多少条人命的老二与老哑一番比划之后,二人便俯低身子,悄悄地绕过了那篝火所照亮的范围,向着那老大被射杀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包抄过去。
就在他们才刚刚开始动作之际,远处,传来了那个射杀打石的凶手那并不标准的苗话。
杨平安对于苗话掌握真的不多,也就是几句垃圾话而已,类似于问候对方女性亲戚的那种。
然后,杨平安就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听到了那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在月光上,那些树木的摇晃,正向着远处延伸。
老二不禁大急,真要让这小子逃了,那老大岂不就白死了。
当即向老哑比划了个手势,然后咬紧牙关,一手抄着藤牌,一手提着勾刀,由那视力过人的老哑负责张弓瞄准,二人就这么开始向前追索。
向前飞奔出了数十步后,在一株尺许粗的大树后方,杨平安猛然蹲了下去,在地面上摸索到的石块,依次由近渐远,一一扔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杨平安紧紧地贴着大树,悄无声息地将弓再一次握住,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后方幽暗的丛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沙沙声渐渐地逼近,却并未看到那两名生苗的踪影。
甚至就连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也消失不见。
杨平安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扑去,几乎在同时,仙嗡一声弦响,一支羽箭,从不远处射过,堪堪探过杨平安的身体,钻入了密林深处。
感觉到了背部火辣辣的杨平安并没有第一时间继续奔逃。
而是毫不犹豫地张弓搭箭回射,却看到了夜色中,对方似乎扬起了一个圆形啪的一声脆响传来,令杨平安心头一沉。
对方有防具,这个消息,令杨平安的心头不禁蒙上了一层阴云。
杨平安却并未放弃,下一瞬间,他半蹲着身子,再次张弓搭箭,这一次,不再是方才的脆响,而是一声充满了痛苦的惨叫声传来。
杨平安毫不犹豫再次搭箭瞄向声音来源所在,而就在这一瞬间,杨平安感觉到了肋间一凉,旋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这一次的受伤,并不能阻止他松开弓弦……今夜这两个生苗不死,等到他们与张有道汇合之后,那就将会是自己的死期。
狭路相逢,通者胜!
杨平安一边翻滚,一边朝着那两名生苗大致所在频频张弓。当最后一支羽箭射出,此刻,他已经听到了对面二人粗重的喘息声。
此刻,在月色下,杨平安终于看清楚了相距已然不足三丈的两名生苗。
那名生苗箭手,此刻手中握着一柄断弓,满脸错愕看着那出现在不远处的杨平安。
另外一名生苗,一手抄着藤牌,一手扬起了勾刀,带着狞笑正朝着自己扑来。
杨平安弃弓的右手搭上了腰上的苗刀,伴着龙吟之声苗刀的那一瞬间,杨平安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朝外甩出。
腰间短匕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已然来到了藤牌生苗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