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青苔的石墙无人守卫,禁闭的大门更是被快速砸开。
格伦德始终讶异于这座规模明显巨大的城市所谓的守卫者寥寥,轻易且快速的破城令他大吃一惊。
“我这一生从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仗。”
他是个老家伙,身体已经衰老,大概结束这场仗后就该将常备军第一旗队长的权力让给后继者了。也恰是他的衰老,见惯了打打杀杀令他估摸着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越来越多的士兵冲入东大门,所以相比于城墙之外,这座内城虽然狭窄,所有人脚踏的地面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头。
所有地板石料被踩得颇为顺滑,道中中间凸起,以轻度弧线向两侧延伸,且两侧也有着排水沟。
继续前进,在通过少量的石质房舍后,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正是一座较大的城市广场。
无疑这座广场一样有着顺滑石板拼接成,每块石板的规格看起来完全一样,拼接方案也很讲逻辑。
城墙内外俨然两个世界,内城更为干净整洁,想必也有更多的财富。
围绕着广场有多座教堂和修道院,老兵们紧紧跟随格伦德的脚步,就向着最大的那一座奔去。
与此同时,所有的教堂里都挤满了人。
且看那最大的圣母升天大教堂,大主教格里高利穿着历代主教传承的黑袍站在宣讲台基上。这身袍子穿着金丝线,又悬挂着大量宝石。他戴着主教高帽,毛子的正面有着一整张金箔蒙皮,其上再镶嵌大量的宝石。
他左手捧着一尊纯金十字架,身后正是那尊最大的黑木十字架。
所有下级教士们皆身披黑袍,特意将纯银十字架挂在胸口。他们都勾着头笔直站着,宽大的黑袍完美遮掩了身躯的颤抖,头罩也遮掩了他们紧张与绝望交织的面庞。
在台下,所有的木椅坐满了人,在过道处更是跪满了人。
他们不断在胸口划着十字,或是满脸愁容或是以泪洗面,亦或是一副平静好似能够坦然面对一切。
整个厚重的宣礼堂内,大主教以他浑厚的嗓音继续布道。
他的手里掌握着多本福音书的羊皮纸手抄本,历经历史的祭奠,这些拉丁文经书多少已经有些残破,而经书中所藏的真理,正是大主教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源动力。也许,只有上帝降下奇迹拯救一切。
“亲爱的兄弟啊!有一场烈火试炼迎向你们,不要觉得奇怪!倒是要欢喜!因为你们是与耶稣一同受苦!所以你们在他荣耀显现的时候,也可以欢喜快乐。”
“如果你说,我老了生命就没有意义,我生病了生命没有意义……不!唯有与天主同在是最正确的。当你们对生命有了怀疑,说明你们对天主的爱还不够。爱天主,一切都有了意义……”
……
大主教说了很多,面对已经倒背如流的经书,他作着人们最需要的法兰克语解释。
似乎只要对天主的爱再多一些,野蛮人就能被一种不可捉摸的神圣力量击垮,就仿佛大天使会降临,庇护圣城马斯特里赫特。
然而,户外已经聒噪不堪,轰隆隆的声响愈演愈烈。
突然,禁闭且以青铜锁反锁的大门被长柄大斧砸开。
闯进来的并非圣洁天使,而是一批高壮的士兵。
他们皆着圆盾身披蓝纹白袍,却说那盾也明明都画着酷似“蓝色十字架”的图桉,但他们另一种风格的贴皮盔说明了一切。
“是维京人!”
跪地的信徒突然站起,一瞬间大教堂里乱作一团。
格伦德此刻还戴着加强版的蝴蝶盔,他一眼看到了那一身华丽宝石的黑袍大主教。
一头嗜血的熊发话了:“兄弟们!不要俘虏!去抢掠你们的金子!”
罢了,他又开始带头冲锋……
圣母升天大教堂,这神圣的所在成为恐怖之地。那些祈求安全的民众手无寸铁,即便跪下来求饶依旧被狂暴的士兵杀死。之后,士兵从尸体或是弥留者的身上非常熟练地薅下纯金或是纯银的十字架吊坠,他们做一番搜身,把一切值钱的东西都劫走。
那些下级教士慌了神,他们试图从侧门逃跑,正所谓对劫掠教堂颇有经验的格伦德所部已经在侧面小门安排了伏兵。逃亡教士刚以开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士兵直接砍断了脖子。
罢了这些士兵再从小门钻进来加入混乱中。
最终大主教格里高利被团团围住。
老兵们都清楚此人必是一个大人物,本地最高级的教士想必就是他。
圆盾围城将之围成一圈,这令已经打算殉道的格里高利大为不解。
突然,一位头盔插着显眼头冠装饰的战士钻出盾墙,此人不是别人,真是格伦德本人。
一时间死不成,格里高利见此诺曼士兵身份特殊,滴血的剑令他痛心,特意瞪大双眼以法兰克语试图激怒:“你!你们都将在地狱的烈火里永远被焚烧。”
“闭嘴!老者!”格伦德一番简单的拉丁语短语着实令大主教大吃一惊。
“你?会拉丁语?”
格伦德并不会拉丁语,或曰只是会一点,与人做磕磕碰碰的短语交流已经是极限。
他不想和这个大主教废话,伸手就是一剑,直接刺穿大主教的“黄金高帽”,将之挑起来后主教的那象征身份非凡的“地中海”脑袋也展露无疑。
“此人不能杀。我把他亲自押走。你们……”格伦德告知左右,“自由劫掠。不过,若是发现地窖,找到了金银皮箱可别私吞,搬上来以后献给大王。”
“遵命!”众军事笑嘻嘻答应,全然无所谓整个大教堂已经血肉模湖。
陈设的金银圣器都被抢掠,墙壁上的青铜灯座看起来像是镀金的,也被硬生生砸下来带走,连装饰用的紫色幕布也被疯抢。
另一边。
“老大,那些老家伙还是抢先我们一步。咱们根本抢不过他们!”年轻的战士气喘吁吁,眉头紧锁面对一样年轻的阿斯卡德。
“可恶。我们只是现在抢不过他们。”
咬紧牙关的阿斯卡德转过头,钢剑直指新目标:“那座修道院看起来也不小!我们去那边!”
给他和第七旗队的选择时间并不多,围绕着广场存在的所有教堂修道院中只有两座规模大的。
此乃建造于七世纪的“圣瑟法斯”教堂,它以圣徒萨瓦提乌斯名字命名,而这位圣徒的墓就在惨遭洗劫的圣母升天大教堂内。
它是次一级的教堂,可攻入这里的一种罗斯崽子才不管它是否高贵。高贵是好事,说明有更多金子。
阿斯卡德一如他的父亲阿里克,在父亲言传身教小手段不可谓不残暴。
“给我砸!”他大声命令。
早有准备的小战士使出全身力量,还是用钢斧砸烂了门闩处的青铜锁。
教堂里一样是挤着大量的人,阿斯卡德见状虽有吃惊,立马定了神,剑锋直指惊声尖叫的人们:“血祭奥丁!现在!”
过于年轻但身高惊人的罗斯王国第二代战士以最残暴的手段,纷纷完成了他们的成人礼,在血泊中纷纷抢到了梦寐以求的金银。
内城的所有修道院都被劫掠,试图从一些小门逃亡的人们刚出门就傻了眼,内城里到处都是异域士兵,满口异邦语言。
维京的传说不再是传说,维京人就在这里。
逃亡者试图奔向其他大门,可惜他们被追杀。
进入内城的一千七百名战士就是蓝狐可以轻松调动的部队,石墙包围着的内城区域就是精锐部队独享的地盘,就像是一大锅炖肉只有亲族可以大快朵颐,城墙外的家伙们不要染指。
夕阳橘光照在大教堂塔楼高耸的十字架,士兵的头盔也成了橘红色。
一个瞬间,蓝狐不禁拽出自己胸口悬挂的多只吊坠,摸出那个纯银小十字架,喃喃自语:“我这么做……应该没问题。”
“必然没问题。再狠一些也必须!”蓝狐最后将这小物件又塞了回去。
他下令大军放纵,此乃天然的维持士气的手段,同样也是落实罗斯王在这支军队出征时赋予的权力。
所以原则上罗斯军将整座城一把火烧了也是正确之举。
难道要纵火?还不至于,至少现在不是纵火时机。
蓝狐就与自己的亲兵待在广场中心,他看到凯尔哈带着他的芬兰人在抢掠,看到坐在两人抬轿子上的尹瓦尔在指挥自己的丹麦人在抢掠。到处都是嘻嘻哈哈乱跑的人,乃至有人爬到了大教堂的塔顶,此乃钟楼所在。
突然,站在塔上的人居然……
“喂!你们干什么?!”
蓝狐大吃一惊,他举着剑在地面叫骂,喊声完全被战士们的呐喊所淹没。
站在高处的士兵只觉得这个铜钟很珍贵,拔出手斧就不断敲凿固定铜钟的木桩。
此钟足有一人高,整体已经很大。在钢斧一番奋力砍砸下,木桩逐渐不能再支撑铜钟的重量。
慌了神的蓝狐只好在对地上乱跑的士兵撕扯嗓子大喊:“你们快躲开!有东西掉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铜钟打着滚从高塔坠落,落在地上直接扁了下去。万幸没有砸死砸伤罗斯战士,然旁边站在的几人真可谓险些丧命,强大的震动将他们震倒,落地后的石屑被砸得乱飞,多亏一身甲衣不过是有动静无伤。
“搞什么!你们!”气得蓝狐再持剑对着已经破损一角的塔楼上那几个常备军老兵叫嚷。
须臾,格伦德却从大教堂里钻出来,他连跺带踢驱赶一个黑袍老家伙,手持的钢剑还串着一个金闪闪的帽子。
老者一路被踢倒蓝狐脚边,只要瞧瞧此人的衣着,蓝狐就意识到其身份。
“格伦德,这是何意?”
“你瞧。这肯定是他们的大主教。”
“是。我看得出。真是想不到,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教士都杀死了。”
格伦德听不出这是赞誉还是苛责,这番将帽子从剑刃上拔掉,直接扔给蓝狐。“全是金子,给你了。”
结果帽子,只见上面,蒙着一层金箔呢。蓝狐并不亢奋,区区这点金子算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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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狐实则百感交集,他巴不得格伦德真如以往那般做事做绝,怎就这时候突然仁慈了一下。
“你?”蓝狐随便踢了踉踉跄跄的黑袍者一脚:“马斯特里赫特?大主教?是你?”
又是拉丁语的问询,比之那个粗汉,眼前新的男人拉丁语说得更好。
“是。我乃格里高利!正是大主教。”说罢,大主教踉踉跄跄爬起来
就是因为在教堂里一心求死,才被一顿踢打,颤颤巍巍的起身毫无生气。
他刚站起身,又不由得抖一抖黑袍,可惜上面已经沾染大量血迹,再在户外一番打滚又沾满了尘土石屑。
他依旧衣服殉道者的姿态,虽已经灰头土脸,现在只有一死。
“诺曼人!即便你懂得神圣的语言,天主的责罚还会降临在你的头上。”
“哦?是吗?”
“是的。圣城一旦毁灭,天主即会震怒。会有无尽的落雷噼死你们这些野蛮人,你们所有人都会在地狱里永远燃烧下去。”
“地狱?不。”知道此乃大主教的诅咒,听着就来气,蓝狐本就不想和这里的所有教士有一点的交集。
再说,自己身为留里克任命的最高指挥官,在个人身份上究竟如何?也许瑞典军的独走,约塔兰贵族跟着那群家伙的尾巴也提前登陆,一个原因正是因为自己还有另一种身份——基督徒。
如果信仰五花八门的神祇,是否意味着什么都不信呢?
这支大军信仰北方诸神,作为指挥官,继续抱有基督信仰还有必要吗?
蓝狐并没有顾虑,据说存在着“剥夺教籍”的概念,所谓“绝罚”。绝罚就绝罚,区区法兰克人的把戏,这与罗斯王国毫无关系。
蓝狐先是转过身,将十字架从胸口掏出来后,故意展示给大义赴死的格里高利。
然而看到大地是诺曼人的酋长居然展示着十字架,再度瞪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你……”
“我……其实已经接受了洗礼。”
“你?叛徒!渎圣了叛徒?!”
“渎圣?的确。”蓝狐嘴巴一撇,钢剑直指天空:“如果天主震怒,就以落雷噼死我。显然,没有这回事。”
“你必下地狱。”
“不。这一战北欧众神给予我们神圣的加护。你们输了,我们赢了,这说明天主抛弃了你们。这是你们自己不够虔诚,哈哈哈……”
蓝狐笑得非常狂妄,他故意模彷着埃斯基尔的那套他认为的迂腐话语,改造一番甩给这个名叫格里高利的主教,显然这番言语太过于有杀伤力。好似马斯特里赫特的劫难并非外敌入侵,而是因为自己不够虔诚遭到惩罚似的。
如此屁话格里高利当然不信,他就是感觉到无尽的悲哀与绝望。
“那就杀了我!”
“当然。”蓝狐给身边的精锐侍从简单交待几句,这些壮汉便一拥而上。
被压在地上的大主教脖子套上了麻绳,接着绳子被迅速绞紧。
蓝狐勾着头说出最后一句:“如果你的身体破损就不能上天堂。现在给你全尸,你到天堂诅咒我。”
最终,战士们奋力一绞,大主教的脖子被硬生生挤断,一切都结束了。
“这就完了?”一脸懵的格伦德讶异问道。
“这种事本该是你干的。”蓝狐撇过头不屑道。
“呵!我还以为这个高贵的家伙对你有用。”
“不。恰恰是个烫手山芋。你该早点干掉他。”
“不必再苛责我了。反正人已经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蓝狐耸耸肩,“继续抢掠,我们来法兰克就是干这个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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