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夫洛带着他的伙计们在荒野上收拢发射出去的各类箭矢,又认真检查一番每一个死掉的敌人,遇到奄奄一息的家伙直接补刀。
在这个过程中,死者随身携带的口袋里居然塞着大量的银币,异常的情况让兄弟们高兴了一番,又立刻令人生疑。
耶夫洛呵止几个要把银币往自己腰包里塞的活计:“别贪墨,你们都别坏规矩。”
战士们只好悻悻然地将所有找到的银币放在同一个包内,将由耶夫洛将之谨献给主人。
战场正在被打扫,一部分尸体已经被拖拉到一起,罗斯战士正将之不断的堆叠。
偷袭的敌人到底已经死了,将之焚烧或者海葬实在浪费时间,留里克自诩不是无情之人,那就为之建个京观封土成冢。
那些侥幸活命的袭击者,他们的境况丝毫不好过。
他们糟了严重的皮外伤,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难看的满是淤血的脸上,面对一大群罗斯人的鄙夷围观。他们实则无所谓的,只求速死早点结束羞辱。
但留里克实在不想白白浪费掉一批劳动力。
他亲自审讯了俘虏一番,果然获悉了有关于博里霍尔姆堡垒的重要情报。
就像他估计的那样,昨日血战后,堡垒守军的抵抗意志几近崩溃,甚至连有人逃亡都已无人问津。就像是给予肥羊脖颈的一刀,伤口不能算大,但肥羊还是失血而死。
那个缺口上布满的尸体,就是堡垒守军丧失掉的抵抗意志啊!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奥托乘坐大船上放下的小船,晃晃悠悠地登陆,任何的海水浪花都无沾湿他的靴子。
拂晓的战斗奥托一无所知,当其登陆后才赫然看到了大战后的胜利结果。
看到营地附近一座用尸体堆叠的小山包,惊得他浑身汗毛战栗。
奥托下意识握紧剑柄,质问簇拥而来的战士:“喂!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须臾,站在一群被绳捆索绑的俘虏身边的留里克,带着自信又诡异的微笑面见他的父亲。
“真是不可思议,营地居然遭到袭击了!”
留里克平静回答:“是的。”
“结果呢?”
“如你所见。我们没有任何人受伤,就解决了全部的敌人。我们缴获了一百多把斧头和剑,乃至大量的银币。”
“就是这些袭击者吗?”奥托轻蔑的瞥着被捆起来的人,就像看待宰的羊,“他们是什么家伙?哦,一定是堡垒里的。”
“他们是哥特兰人。”
“什么?哥特兰人?!为什么?”
“爸爸,我问了很多情报。博里霍尔姆堡垒里的都是些萨克森人,这些哥特兰人在给那些人做佣兵。现在就听我说说……”
萨克森人,对于奥托这真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众多参与战斗的战士自发地靠拢他们的大首领,言谈之间充满了欢乐。
听得儿子的介绍,针对突袭的反击完全靠短促的箭矢射击就完事了,虽然并没有近身血战的那种畅快,但杀敌之效率以及己方的零伤亡率,真是不啻为漂亮的胜仗。
奥托听得留里克的一番讲解,也完全明白了昨日的箭矢支援,射箭者被高墙挡住视野看不到堡内的情况,而当时守城的哥特兰佣兵付出了很大的损失。
就是一整天的战斗,五百名哥特兰佣兵死得仅剩下一百余人,他们本意拂晓偷袭抢了“实力明显较弱”的罗斯人的船逃离战场的,结果竟被轻易的歼灭。
当他们发觉自己又双叒叕暴露在可怖的箭雨下时,最后那一点战斗意志都基本崩了。
奥托深邃的眼眸望着不远处的堡垒,由于厄兰岛的海拔整体低,他本人的视力也不错,看着那明显的堡垒缺口,死亡战士剑、斧还有铁甲衣,都在反射着太阳的金光。
“啊!看起来今年奥列金要取得胜利了,敌人已经没了抵抗的意志。”
留里克亦是扭过头看着堡垒:“奥列金应该会试图劝降!如果能避免战斗就破使对方臣服,他应该会如此尝试。战斗再继续下去毫无意义,就像这二十个俘虏,我决定饶他们一命。”
此言一出,精神崩溃的俘虏眼神里突然萌发了生的希望!
奥托再轻蔑地瞧瞧这些可恨的家伙,撇着嘴表示拒绝。
“为什么?”
“因为你的叔叔就是被这些哥特兰人杀死的。你不要想着他们不了解我们,我们与他们的战争不是能轻易结束的,我们仍要复仇。”
“可是……”留里克随手指着堆成山的尸体。“至少在这里敌人死的太多了,也许我们该暂缓复仇。这些男人可以作为奴隶为我们做事。”
“奴隶?至少不是现在。”奥托的心硬的如同磐石:“你现在不需要仁慈,完全不需要。他们必须死。”
“不!我反对,他们可以去伐木,可以做很多事情。”
“你不想动手?那么我来帮你。”
“不。如果他们必须死,也不必亲自我们动手。把他们交给奥列金,让那个家伙动手。”
奥托深深叹了口气:“我看你就是单纯不想自己的手染血,也罢,有人会帮你做好这件事。留里克,你记得,你的仁慈总是好的,但是这场战斗我们不需要任何的俘虏。你应该想象,如果兄弟们怠惰了一点,有多少人会被他们杀死?今天我就教育你,一个男人必须狠下心来,如同一块铁锭。”
听得这些,留里克咧着嘴实在不好说什么。
杀死俘虏这件事单纯的让受过另一种教育的留里克觉得是令人羞耻之事,但对于身边的这群典型的维京人,大家的想法非常朴素。复仇就是复仇,办事就讲究干脆。
需要有人结果这些交出情报后变得毫无利用价值的家伙,奥托目标明确地指着两个男孩:“卡努夫,菲斯克。你们的老大不忍亲自动手,现在你们上!”
至少卡努夫有些犹豫,而菲斯克径直走进奥托。
奥托随意扔给这位男孩一支短剑:“现在为你战死的父亲复仇。”
短剑插在土地上,菲斯克却冷静地卸下背在身上的剑。他很快手握一支长剑:“大首领,这是我父亲的剑,现在我要用它复仇。”
“好极了,去做!”
菲斯克极为主动,而卡努夫的胆怯让奥托有一些忧虑。罗斯部族新一代的力量必须勇武,奥托可以说哈罗左森在战斗的时候从无怯懦犹豫,怎么他的小儿子在胆怯呢?
二十个俘虏被布条罩住眼睛,被菲斯克接连刺杀,而围观的罗斯战士、佣兵战士,都在为之叫好。但这恐怖的一幕,让所有的来自艾隆堡的灰松鼠部落的科文人战士惊得无话可说。
留里克也实在不想说些什么,他一度索性就不看行刑了。可听到战士们放肆的叫嚣声,他们显然毫无恻隐之心,或者说夜毫无必要,自己的仁慈已经成了异类。
但留里克还是冲了过去,一下子踢开了再一次准备刺剑的菲斯克,“够了!最后一个家伙饶他狗命。我们再带着俘虏告诉奥列金敌人的底细。”
杀红眼的秃头菲斯克根本听不得留里克的话,他还想继续砍杀,立即被留里克攥紧了剑柄。
“那就到此为止!”奥托呵斥一声,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此刻,依旧握着那把剑刃满是血迹的利剑的留里克,他盘腿坐在地上,心里所想真的不吐不快。
因为这里有一个原则性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分明是被父亲授予权力的“战场指挥官”,现在怎么没了权力了?
他呲着牙以命令的口气面对奥托:“下次若遭遇这种事,你必须听听我的意见。依我看,不停的使用武力只会让哥特兰人彻底倒向丹麦人,既然我们曾是盟友,就该想法子把他们再拉回来。我不想哥特兰人全部被杀,我们应该承认他们的臣服,至少也是让他们做奴隶,而是杀了他们。”
奥托面不改色:“我就料到你有这样的想法。哥特兰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杀了我的兄弟,我的余生都要复仇。如果你堂兄在场,他会毫不犹豫动手。你瞧,你的菲斯克如此果断,这小子日后也是我罗斯的一位悍将,你真应该高兴。”
“一切就到此为止。我希望哥特兰岛能臣服于我们,每年给我们上缴贡品,割让岛北海域是我们的渔场。而不是彻底消灭他们,这就是我们和梅拉伦人的最大不同,我们不是,也不该是海盗,我们是罗斯公国。在我的治下,我要让哥特兰人跪在我面前宣誓效忠,我不想面对累累骸骨。所以,爸爸,我必须确定一件事。”
“何事?”
“如果正常战斗我是军事指挥者,我就该有足够的权力,关于如何处理俘虏也是我的权力。”
“嗯?”奥托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做错事了?”
“未来的战斗,都听我的安排,我能做好这一切。再抓到的俘虏,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准擅自杀死。”
奥托没有认可也没有拒绝,他什么都没说,又以深邃的目光望着堡垒,恍若做了默认。
最后一名俘虏被捆扎的更为严密,他被人牵着走近梅拉伦军的大营(最终果然被卡尔拉走砍了)。
罗斯军扛着他们的弓弩来了,奥托也献上了那名战俘。战俘的出现着实让奥列金大吃一惊,他更是获悉了大量有关堡垒的消息。
在场的公爵们都在准备着一会儿的大战,不过战斗也可能打不起来。
奥列金决议穿戴好盔甲,带着随从们亲自去劝降,倘若成功堡垒今日必克。
没有谁意识到罗斯人轻而易举就挫败了敌人的偷袭,大家的注意焦点都在于敌人内部已经空虚的情况,一下子,大家对劝降的成功抱有了巨大希望。
瑞典大军的战士们都苏醒了,他们活动自己僵硬的身子,啃食无聊的鱼肉干果腹,许多人幻想着可以猎杀一些野鹿打牙祭,奈何这光秃秃的岛屿怕是最多猎捕几只兔子。
昨日的血战,一度惊魂未定的战士经过一夜的休息,他们的情绪好了很多。吃过了东西,为战死的弟兄们复仇,就成了大家战斗下去的目的,虽然博里霍尔姆堡只是一个临时起意要攻击的据点。
奥列金信心满满,他看着各位公爵:“我给你们再重申一遍,我希望那些萨克森人,哦,好像是这个名字。那些萨克森人只要臣服于我们,那就不再是敌人。他们为我而战攻击卡尔马,我们就饶他们的命。但是他们的财富要拿出来赎命,你们各部族不必担心自己捞不到钱粮。”
一支依旧庞大的军队集结完毕,他们聚集在堡垒北部的海滩,面对着被尸体覆盖的缺口并没有发动致命一击。
不过,博里霍尔姆堡垒内部已然哀嚎一片,一个金发的男人光着膀子,在他的族人们悲哀凝视中,准备慷慨赴死。
施泰因·萨克松,他带着祖传的青铜短剑,硬是一个随从都不带,只身要与敌人签署城下之盟。
此刻的奥列金也仅仅带了十多名催从,大摇大摆地走近缺口。
只见一个露着背的男人站在缺口的灰白尸堆上,他高举着双手,以及那支短剑,一边走着一边大喊:“我是首领,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施泰因很快注意到了衣着紧凑又很孔武的奥列金,由于奥列金的头盔上还插着几根染料染色的羽毛,整个人显得极为高贵。
施泰因谨慎地走去,在看到黑衣的战士纷纷戒备,又放满了脚步。
奥列金一抬手,令手下人放松:“都别傻了,这个男人已经吓破了胆子,他毫无敌意。”
他就掐着腰趾高气昂站着,待赤膊男人足够接近时,厉声呵斥道:“你是萨克森人吗?是堡垒的首领吗?”
施泰因大吃一惊,冷静地回答:“是。”
“放下你的武器,跪下!像狗一样爬到我的面前!”
让一位战士下跪去当猎犬,施泰因感受到耻辱,可他别无选择。他跪了下来,就把那支保养的很好的青铜剑拔出,插在泥地里。
奥列金一眼便看到那把剑的不一般,“且慢!捧着你的剑,爬到我的面前!”
施泰因无奈照做,他就跪捧着自己的剑,最后被奥列金一把夺取。
“真是一把奇怪的剑,居然是青铜的。的确是一个宝物。”
施泰因即刻说到:“我是博里霍尔姆的萨克森人的首领施泰因,我请求北方的主宰饶恕我们的命。你们可以拿走我们的财富,但请饶恕我的人的生命。如果你们足够仁慈,我们就将忠诚与你们……”
看着这个臣服的男人,还有手里的宝剑,奥列金大喜过望。
他故意说:“我是瑞典之王,也就是你所谓北方的主宰。我知道你们是萨克森人,你们臣服于丹麦,这就是你们的罪!任何臣服丹麦者都是我的敌人,不过,你这样诚心诚意的臣服,我可以向你许诺,你和你的人的生命将得到保障。”
“仁慈的王,感谢你……”
“但是。”奥列金厉声说道:“我可以册封你为我手下的公爵,在这之前你们必须用行动证明你们的忠诚。那些哥特兰佣兵逃跑了,你知道?那些家伙全部被我轻易杀死。至少你的木墙让我付出了代价,我的战士非常愤恨,你需要拿出足够的财富平息他们的愤怒!”
施泰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他只有完全同意的选项。“是!我愿意拿出全部的财富,以赎买我的人的生命。”
“不仅仅如此!我将攻击卡尔马,攻击你们仅仅因为你们是一个障碍。你们不是哥特兰人,更不是丹麦人,我要你组织军队为我而战。你只有杀敌足够的丹麦人,才能证明是真的忠诚。”
说实话,施泰因不想和丹麦人为敌,毕竟自己距离丹麦势力足够近,距离北方梅拉伦湖比较远。试图两头不得罪的代价就是两头都得罪,他发觉自己甚至没有选边站的权力,为了族人的活命,他必须站在瑞典人的阵营中。
“是!我会组织战士为你而战。”
“好!”奥列金的确比这个施泰因年长一代人,他抚摸着此人的脑袋,许诺:“让你的人不携带任何武器出来,年幼年老全部出来。放心,神在凝视着我们,我以国王的荣誉发誓,会落实我的许诺。让他们全部出来,否则我的人冲进去后,发现没出来的家伙都当做敌人斩杀。”
萨克森人根本没得选,施泰因被放了回去,不一会儿果然开始有人谨慎地踏着尸体从缺口处离开。他们的确赤手空拳,甚至连吃的东西都不带。男女妇孺聚集在一起,他们纷纷坐在地上等候着未知的命运。
施泰因本人仍赤膊,他谨慎地询问奥列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让你的人乖乖坐着,不要想着逃跑,我会约束手下不去袭击你的人,你也约束你的人不要做蠢事。任何胆敢违反我命令的人都会被杀死。我会派遣我的精锐战士保护你们,至于这座堡垒,现在是我的了。”
保护?的确是保护,同样也是监视。
进过大战后,堡垒的男女老少撤出来的多达一千八百人。他们的确在血战中付出很大代价,不过部族的核心并未崩溃,他们纯属是被血战打得丧失了斗志,实则拼了命仍有一战之力。
奥列金实在想不到所谓劝降变成了敌人的乞降,双方都有意媾和,停战自然一拍即合。
他身为瑞典的王趾高气昂地带队走近缺口,零距离看着大量的尸体也捂住了嘴。
“该死,钱和食物都在堡垒里,这些战死的人们……兄弟们,搬走尸体,放在船上推倒海里烧掉!愿他们的灵魂在冥界安息……”
一具具尸体被清理,各部族开始认领自己人的尸首,在以自己的方式安葬,比起抢掠空空荡荡的堡垒,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至此,博里霍尔姆堡垒经过了三天的战争,以守军幸存者的投诚宣告结束。
这样仅就兵力而言,由于一批萨克森人的加入,瑞典军的兵力增加了,奥列金找回了攻击卡尔马的信心。因为就沃斯卡斯仆从者和萨克森投诚者,甚至是那几个至今幸存的丹麦佣兵,三方人都宣称,卡尔马这一定居点并没有大规模的墙。
没有该死的难缠的围墙,奥列金和瑞典军最大的担忧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