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把皮衣陪在身上,又令留里克把铺盖的鹿皮摊开。他将女孩放在鹿皮上,之后卷起来,将女孩牢牢裹住。
露米娅,她全程保持着迷糊,看到大恶人不禁包裹住自己,还把自己抱了起来,嘴上还在说些听不懂的话。
“我要死了吗?很难受……”露米娅半睁着眼睛,眼角又看到小男孩留里克的脸。
“露米娅,你,不要害怕。祭司奶奶会救你,我们现在就去。我爸爸把你带去,他不会伤害你……”
留里克把话说得特别慢,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说出来,露米娅虽是迷糊,她还是完全听明白了。
救我?真的是救我?
一种荒诞的感觉浮在她的心头。
这个杀了父母的大恶人,自己居然被他抱着,还要被他拯救。
她缓缓闭上眼睛打算什么都不想,不曾想又被留里克伸来的小手一捏,就是不打算让自己休息。
“露米娅,不要睡觉,睁着眼睛,一定不能睡觉,睡觉,会死……”
父子俩的举动让尼雅很为难,她大声吼道:“你们两个,至少吃完饭在离开啊。仆人又不会因为你们晚上一会儿死掉。”
“不了妈妈!”留里克随口回答,“还是救人重要。”
木门关上了,一个高壮的身影抱着一团鹿皮裹着的东西,向着祭司长屋狂奔。在他的身后又是一个小身影紧跟前人的脚印。
罗斯堡已经苏醒,却鲜有人乐意待在寒冷的户外。
祭司们也都苏醒过来,她们从事着日常的工作,大清早又是照例的熬制海豹油和鹿油的混合物。唯有大祭司维利亚,她还想再休息一会儿,等到好学的留里克带着他的仆人过来了,她再起来。
结果,慌慌张张的波娜唤醒了她。
“怎么回事?现在时间还早。”
“祭司,他们来了。”
“是留里克?”
“还有首领。出了一些事,留里克的仆人病了,病得很严重,您快帮帮他们。”
“是露米娅?!”
露米娅,她虽是外族却颇为好学,平日里表现得非常听话。长达十天的接触维利亚愈发的喜欢这么一个姑娘,那么把她教育的有智慧,又忠诚于留里克,这就非常有必要了。
那是一个很好的苗子,昨天早晨离开时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生病了?
不一会儿,维利亚拄着拐杖走出她的帷幕,带着苍老的声音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眼角又瞥到被平放在一摊篝火旁的女孩露米娅,维利亚衰老的眼神一颗看明白,这女孩的面前非常憔悴,正如报信的波娜所言,这孩子病了,病得非常严重。
维利亚快步走过去,不停奥托嘟囔的话,她绷着脸蹲下来,苍老的手抚摸女孩的额头,一下子就明白了。
“糟糕,她发烧了,非常危险。”
“难道非常严重?!”奥托随口问。
“当然!而且……”
维利亚自诩奥丁的忠诚仆人,无数的梦里她都梦到自己死后被晋升为女武神。
梦境就像真的一样,弄得她很多时候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她下意识的觉得露米娅并非生病那么简单,一番简单的检查后,维利亚得出这女孩正处于浑身发射的危险阶段,而且病得真的非常蹊跷。
后世的医学得出结论,任何的发烧感冒,背后的生病机理都是身体虚弱后,免疫系统无法抵抗住随时都在攻击人体的病毒所导致。
但是现在,所谓医学和巫术也差不多少。罗马的医学继承自希腊,这里有很多的玄学成分。
到了北方的波罗的海地区,那就真的是巫术了。祭司为准备药剂,也有大量时间念咒或是祈祷。
维利亚瞪大双眼看着奥托:“我都明白了,这其实是考验的一部分。”
“啊?”不仅奥托大吃一惊,留里克亦是如此。
“奥丁在考验她。因为这座木屋已经有了神圣意义,她在这个木屋住了整整十天。她昨日在外工作一天,就被奥丁降下考验。我的首领,冰雪是奥丁的武器,我们被奥丁庇佑所以不怕冰雪。但是这个女孩,他是外人。奥丁是在考验她,所以又降下炎热的疾病。她如果挺住了,说明奥丁承认她是我们的人。”
奥托觉得非常有道理,留里克当然就是把这当笑话。
虽是荒唐的解释,其中也有着逻辑性不是吗?
而且留里克敏锐的发现,维利亚一席话真是在给自己说好话呢!
发烧成为“入伙的最终考验”,倘若露米娅挺过这一关,谁还敢质疑她是外人?至少母亲对她天然的排斥态度会终结!
维利亚继续蹲在女孩身边,盘算着如何治好她的病。
真的指望女孩自己去赢得“奥丁的考验”?
那就太荒唐了。
倘若人把一切的结果都去归为神的执意,生活也就没法持续下去,人就坐着不动去冥想所谓执意。
就像露米娅正在遭遇的情况,维利亚相信奥丁是会放过这女孩的性命,女孩就这么躺着,没有得到任何的照顾,结果必是死路一条。
必须要对她进行一番治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烧降下来。
奥丁面色流露一丝难堪,他知道这个仆人倘若病死,儿子必是非常难过。
他亦是蹲下来,询问检查中的维利亚:“大祭司,她的情况……还好。”
“非常危险。”
“那么她能被治好吗?”
“我会尽量尝试,但愿她能得到恩惠。我的首领……”
“在。”
“你现在回避,等我说我可以了你再来探望。这可能会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也许你可以回到家里静坐,或是和其他人聊聊。尤其是和众多孩童的父母,告诫他们不要让孩子随意在户外闲逛。”
“好。”奥托点点头没有多问。
祭司会展开治疗,比如给那女孩灌一些草药汤。以往部族里生病的人,要么是依靠身体硬抗到恢复,要么就是到祭司这里吃药。
药剂总是非常苦涩的,至于效果真的如何病人们并不清楚太多。
因为许多人即便喝了药汤最后还是死了。
没有人会怪罪祭司的药,大家朴素的认为这就是一个人的命运。悲惨的命运到了,再灵的药也不能挽救这个命运。
奥托离开了,唯有留里克还紧张地盘腿坐在露米娅的身边。
留里克绝不是像局外人那般做个看客,很快维利亚就给一票人安排了工作,其中也包括他。
“留里克,我的孩子……”
“我在。”
“你喜欢你的仆人吗?”
“当然!她是我的朋友。”
“好!我的孩子,你的话让我想到了很多。很久很久以前,你的父母也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我想你还是更愿意把她作为一生的朋友看待。现在你去屋子外。”
“嗯?”留里克吃惊的抬起头,“我也要回避吗?”
“你还要进屋。你去外面揉一些雪团进来,听着,你的朋友浑身发热,她哪里都可以发热,除了头。”
留里克瞬间明白了维利亚的意思。
所谓物理退烧的措施,各个民族在长期的生活中一定都能总结出来。过度发烧,过高的热量会给大脑细胞带来不可逆的损伤,长久高烧脑子会被烧坏,尤其是这贫苦的古代,高烧带来脑损伤引来死亡的结果,真是太普遍了。
他拎着一个木盒去了门口,就开始团起巨大的雪团。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只见的露米娅那御寒的皮衣悉数卸下,唯有衬里的麻衣穿在身上。
女孩的闭着眼睛躺在篝火边,维利亚一副慈祥祖母的样子,用蘸水的麻布擦拭她的胳膊还有整个脸,连同脖子也不放过。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水冷降温。
同时,室内的空气开始弥漫一种奇怪的气味,熟悉的陌生感旋即占据留里克的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一种中药铺子的感觉?
不!她们在熬草药,那几个女祭司在熬草药。
回忆几年的经历,留里克不记得自己有喝药的经历。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拜这幅年幼却不失强健的体魄,七年时间真是大病没有小病更没有,恍若这幅身体就是百毒不侵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短短七年时间,就有近三十名低于三岁的男童因各种疾病死亡。
至于部族的女孩,许多在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到山麓的林子里,只因她们不能成为海上勇士。
留里克抱着雪团而来,维利亚抓起一个放在手里,她又捏了一下形状,接着就把他在女孩的额头不停磨蹭。
露米娅扎着的辫子已经舒展开,这也是留里克首次看她长发披肩的模样。
还别说,她年纪虽小长相着实讨人。她的眼眸其实并没有自己深,脸庞相对部族其他人更扁平一些,还有她的下巴相对扁平,脸颊肥嘟嘟的。加之她的头发更偏橘黄一点,面相上就是和部族其他人有明显不同。
保持这样的面相,她长大之后的面容也必然是讨人喜爱的,就是遭遇此劫难,整个人显得憔悴无比。
融化的雪水沾湿了她的头发,随着头脑的降温,露米娅的神智有所恢复。
部族里基本只有祭司会主动做采药的事,也只有这些女人最擅长辨别那些是杂草那些有用处。一些采自温暖季节的草药都被晒干,它们被储存起来就备着现在的情况使用。
晒干的草药已经被煮烂,木碗里的液体也呈现棕色。
端着木碗的维利亚命令:“留里克,你把她扶起来,不要让她乱晃。”
“好的。”
被留里克搀扶着,露米娅迷迷糊糊坐起来,紧接着她的嘴里又被塞进了木勺。苦涩的感觉立刻给她带来别样感受,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她着实不傻,知晓自己正罹患大病,而面前的祭司就在尝试用草药救自己的命。
喝草药汤治病无可厚非,哪怕是养鹿人的氏族,其中的氏族长老也懂得如何做一些药剂。
药汤不禁苦涩还有辛辣之感,即便如此,露米娅压制着胃部不适,强行喝了下去。
她又被放平,身上盖上一层兽皮。她的额头上被压着一团麻布,其内就是一团雪,冰凉的血水正从缝隙处溢出。
因为心理作用,露米娅平躺下只有,自感身子舒坦不少,又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草药真的有效么?既然露米娅继续休息,留里克就跑到那口铁锅里,揣测药草的名字。它赫然看到了一些非常熟悉的漂浮东西,那是洋葱!
还有一些不认识从草叶子,引人非常好奇。
他磨蹭到祭司身边,询问:“奶奶,你给她吃了那些草药?真的有效。”
“应该会有效的。”紧接着,维利亚列举了许多奇怪的名词。
那么,铁锅里熬煮的都是些什么?
除了留里克看到的切碎洋葱,还有鼠尾草、长叶车前草,乃至百里香、迷迭香。
这些植物广泛分布在欧洲,哪怕冬季漫长的北欧,它们也能在温暖期突然冒出来。它们本是当做药材,一些因为还带有特殊的气味,欧洲这种长期缺乏香料的世界,这类带有异香的草药,干脆被当做食品添加剂。
但它们确实是药材,能够治疗一些疾病,比如感冒和发烧。
可是维利亚并不知道这些草药的明确使用方式,她也是从前人那里得知那些草木可以作为药剂。
维利亚竭力表现得淡定,其实她的内心也有些慌张。祭司长屋储备的多种草药混在一起,这里至少有一种两种能对浑身发烧起到作用。
看看露米娅憔悴的模样,她现在的窘境其实只需一针头孢就能很好缓解。
这是在一千多年前的时代!留里克听不懂那些诺斯语给草药标注的奇奇怪怪名字。
且说有什么常见植物治疗感冒发烧,留里克首先想到的就是菊花和蒲公英。按照东方的古老医药理论,发烧是一种大热的体现,吃些苦寒的草药就能消弭大热的危害。菊花和蒲公英,新的温暖季节真的需要留意并采摘一下。
就在头顶一团雪平静睡眠的露米娅身边,留里克向祭司维利亚手舞足蹈的描述了两种小花花。
一开始留里克不懂菊花和蒲公英在诺斯语里怎么说,一番费劲的语言描述,成功的令维利亚反应过来。
“那两种花我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吗?也许你是打算给你的仆人做一个花环头饰?”维利亚善意的询问。
“不!也许它们是很好的药材。”
“是嘛?你确定?”
“我……”留里克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口咬定:“我敢肯定,那是很好的药材。如果我们夏天多采集一些并晒干,用它们熬制药剂,就能很快治好露米娅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