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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皎月接到了沈衡的邀约。
沈衡当然不是单独约的,不然传出去以后,两个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是借着封阳长公主的名头,给顾府递了春日宴的邀约帖子,又在信的附言中提到、自己到时候也会赴宴。
鉴于沈顾二人过度坦荡的态度,这么多次下来,卢皎月已经完全不会对沈衡的做法产生任何误会了。
虽说春日宴这种场合,总带着点春暖花开、少男少女们换了薄衫轻衣的相亲会性质,但是去的人也不全是为此。春日盛景、人总想在外走走,这其实更像是个集会。
沈衡大概是见她刚回金陵、怕她不适应,这才以封阳长公主的名义提出邀约,帮她融入金陵的社交圈子。特意选这种非常容易产生男女交互的地方、又强调自己到时也会赴宴,多半是怕她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场面,方便就近帮忙。
细致到这种程度,可谓是非常体贴了。
不愧是剧情里顾易的“亲哥”。
*
沈衡随邀帖附上的是春日宴流程,详详细细每个地方都提点到了,让人就算是第一次去也不会露怯。况且卢皎月以前在金陵的时候也来过类似的场合,经年再至,也不算陌生。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却没想到第一步就出了问题。
金陵难得出什么热闹,前一日宫宴上,顾将军替许贵妃解围的事早就经过多次的艺术加工,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在“我就同你一人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的开头下,成了整个春日宴最热门的话题。
沈衡从头到脚精心打扮、恨不得把身上每一道的衣褶都捋平了,还没来得及去“偶遇”呢,就听了一耳朵的流言。
他脸色当场就变了,对着旁边的人厉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不解,“宫宴上,顾将军对许贵妃旧情复……”
声调在沈衡渐渐凌厉的目光逼视下越来越小,他纳闷,“你不知道?你不是和顾家一向走得近么?当年和顾有恒混得那么好,顾知改还叫你一声哥呢。”
沈衡:“……”
他确实不知道。
这几天,他光操心春日宴的事了。他也就是借了她娘的名头,其实都是自己在忙活。他平素最不喜欢这些杂事,但是这次不一样,和心上人见面的事,再费心都是高兴。
以卢皎月现在顾夫人的身份,他想要合情合理、不损对方名声地见一面其实很难。
当然,他可以去顾家拜会,顾二那态度也不像是拦着的。可在顾府里,专门去见顾有恒的遗孀……沈衡想想就浑身不得劲。
太怪了。
他又不是有那种癖好的人,他就是心慕卢娘子而已。
就是为了免得那尴尬场面,沈衡这才费了好大的力气安排这一场春日宴,没想到宴上居然传出这种话来。
沈衡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他到底还是在往好处想,又接着问:“这事还有谁知道?你还和什
么人说了?”
那人很利索地答,“我可就告诉了你一个。”
沈衡唇角往下撇,那张总是带着点散漫神色的面孔一下子冷厉下去。
他沉着声又问了一遍,“还有谁?”
对面人愣了一下:不是、这怎么还认真了呢?!
不过到底不敢再糊弄。
封阳长公主幼子这身份,硬要说的话,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就是卖点面子罢了。但沈季平无官无职还能在金陵混得如鱼得水,从皇室宗亲到朝中重臣、甚至坊市里的三教九流,都能有说上话的人,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讪讪地,“其实也没有多少,就王家的二郎、李十三、荀九郎那常凑的三……四五六个吧……”
看着沈衡一点点凉下去的脸色,这人有点急地辩解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这消息这两天早都传遍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你不信宴上揪个人打听打听,十个里面有九个能问出来!”
沈衡的表情已经不止是“难看”能形容的。
流言蜚语是能逼死人的,对于女子而言又尤是如此。
陈帝不可能因为这点流言去动顾二,许贵妃那里……恐怕顾二越是旧情难忘,陈帝对许寄锦就越上心,许娘子能坐到贵妃的位置上,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这流言里还有个没出现的第三人。
顾二的夫人,卢娘子……
不管那两人的婚事中到底有什么内情,只要卢娘子还担着“顾夫人”的名字一天,她就没法从中脱身。沈衡没法想,在流言已经发酵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对方在这场宴会里会经历什么。
被沈衡揪住问的那人见情况不对,打哈哈着道了句“我看那边荀九叫我呢”,就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沈衡没拦着,他正往女眷席那边的方向看过去。
但是隔得太远了,什么都没看着。
沈衡暗自咬了咬后牙。脸上绷起分明的咬肌的痕迹。
少倾,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两下,往自己身上一泼。再起身,一身酒气、摇摇晃晃但目标明确地女眷席那边过去。
他名声都够差了,不在乎多这么一点。
……
“啊!”
“什么人?!”
“快拦着点!!”
封阳长公主幼子醉后大闹女眷坐席,把亲娘办的这场春日宴搅了黄——这个大笑话继“顾将军和许贵妃的旧情秘闻”后,成了很长一段时间金陵城内的谈资。
不过在事发的当天,却是兵荒马乱,谁都顾不上谁。一片混乱中,“醉醺醺”的沈衡精准地上了顾家的马车。
卢皎月上来之后,看着马车里那“醉得昏睡”的人,不由愣了一下。
如酥也是有点懵,“夫人,这?”
卢皎月:“算了,一块儿带着人回去罢。你辛苦跑一趟,吩咐厨房、提前熬点醒酒汤。”
就沈衡和顾易的关系,沈衡都醉成这样了,她总不能把
人扔在这里不管。
如酥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实在是这一场宴会闹得,里头乱、外头也乱,各家的马车互相堵着,还是用走的更快一点。
只是如酥走都走出去一段了,突然觉出不对劲来:她这一走,马车里不就剩夫人和沈郎君了?
如酥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接着往前走了。
就回去这一路的光景,沈郎君还醉成那样,应当不至于出什么事。况且家中郎君也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
这边,马车上的沈衡却僵住了。
今日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他考虑不周,沈衡本来想当面道个歉。
他今儿都闹成那样了,醉鬼上错马车也很正常,等道完歉再走,也不至于有人怀疑什么。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卢娘子居然真以为他醉了,还准备把他带到顾府照顾。
沈衡头皮发麻。
他琢磨着自己这会儿“醒”过来,是不是不太合适?但要是不醒,借着装醉孤男寡女共处一辆马车,更不合适了啊!
沈衡内心斗争了许久,终究还是咬着牙睁开了眼。
眼神清明、没有半点醉意的样子。
卢皎月:?
她忍不住困惑:“沈兄?”
沈衡却不由分说地施了个大礼,急声道:“卢娘子,今日的事,实在对不住。我近日事忙,还不知晓京中那些流言……这次春宴邀约,是我的不是,让卢娘子受委屈了。”
他简直是在流言最盛的时候,把人推到了最风口浪尖的地方。
沈衡这么说着,不由地生出些挫败感来:好像他真的是个很不能成事的人,每次都害得对方遇到一些糟心事。
卢皎月连忙让人起来,又有些恍然:“沈兄先前醉酒,是为了替我解围?”
她看过去的视线略微诧异。这人也太好了吧?闹出那么大动静,宁愿自己当笑话,也要帮她解围……不愧是剧情里的官方指定“亲哥”。
沈衡没敢真被扶起来,几乎是卢皎月凑近,他就忙不迭地退回到安全距离以外。
饶是如此,那片刻的接近还是让他心脏直跳。那点挫败感早不知道被飘到哪里去了,反而一种说不上的鼓噪情绪占据了胸腔。
沈衡好半天才把舌头捋直,但出口的话还是有点磕巴道:“谈不上‘解围’,这本就是我的错,我该想办法解决。”
开口之后,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
沈衡定了定神,表情稍稍肃然,沉着声问:“方才宴上,可有人为难卢娘子?”
卢皎月沉吟地“唔”了一声。
刚才在宴上呆了那么一阵子,她也知道最近的流言传的是什么了,无非就是男女主的那点儿事。而她这个目前还没死的原配,作为漩涡中心的直接相关人物,肯定有人闲得没事过来撩拨两句。但要上升到“为难”的程度,好像也不至于?
卢皎月中肯评价,“是有人说了些闲话,但是还谈不上‘为难’。”
有点烦人,但还不至于让人有什么真情实感的情绪起伏。
沈衡一愣。
要是卢皎月只说“没事”,他说不定还不信,但是这种说法反而让人放心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卢娘子和顾二又不是真成婚。
以二人的关系,那流言最尖刻的一面,对卢娘子来说反倒不算什么了。
沈衡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卢娘子没放在心上就好。”
他顿了顿,到底替顾易说了话,“知改并非有意,他是个最念旧不过的人,当年和许娘子又是那般要好,如今纵使前缘难续,也不忍心见人为难。”
卢皎月觉得这说法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但还是点点头,“我知晓的。”
沈衡低低叹息,“……造化弄人。”
卢皎月还是觉得似乎哪里有点儿微妙,但是看了看真的很唏嘘的沈衡,到底出声安慰:“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不会一直如此的。”这可是个破镜重圆剧本。
说起来,这次的官配看着靠谱多了,就连这位沈家“亲哥”好像也是男女主的CP粉。
沈衡倒是一下抓住了关键词,“日后”、“不会一直如此”。
卢娘子这是态度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