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姨母已故去多年,便是先人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他们也未曾做过。”虽然不清楚乔苒突然问起张夫人的父亲是什么缘故,事关大理寺,再加上先前表妹同表妹夫的事情,闫先生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也能猜到多半与一些故去之事有关。
当然,除此之外,闫先生也想不到什么特别之事了。
乔苒点了点头,向他道了声谢,正要起身告辞事,却忽地停了下来,转头问闫先生:“闫先生,你可知明镜先生?”
明镜先生是闫先生的表妹夫同外甥的先生,同样是读书人的闫先生或许有过接触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才提起明镜先生,闫先生脸色便是一沉:“那个教书的明镜先生?”
这反应,乔苒拿捏不准闫先生的想法。只略略点了点头,暂且没有将明镜先生带走张大人和张公子的事告诉闫先生,只道:“倒是有些好奇这位明镜先生。”
“他自己考试倒是不怎么样,不过教人读书确实有些本事。”提起明镜先生,大抵是同为教书先生的缘故,闫先生便多说了不少,“我虽自诩学问比他好一些,可教书确实不如他,外甥想要参加科考确实要向他请教。”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有趣,书读得好,自己科考文章做得好的,却未必教的出好的学生;而有些自己科考文章做的平常的,却反而能教出科考入仕的学生,这真是难以用一言以叙之。
对此,闫先生自己也有些感慨:“除却教书教的好之外,关于科考的那一套他还惯会的很,什么科考前做送考的米团,意欲解谜呈祥,寺庙求符,祝旗开得胜云云的,倒是比那些惯会这个的长辈都会,我就做不来。”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还略有些怅然和羡慕。
会教书,会来事,明镜先生座下学生云集也是自然的,不似他这里学生并不算多。
乔苒笑看着闫先生感慨,神情却是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之后,她才道:“如此听来倒是跟个神棍似的。”
“便是个神棍啊!”闫先生闻言当即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他那书房里还放了块号称明镜先生出处的明镜,那明镜反过来便是五行八卦的图。整日里神神叨叨的,当真就与神棍一般无二。”
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语,虽说这世间还有很多事如今无法解释,可即便是专门研究世间奇人的阴阳司也不会如此神神叨叨的,除了日常节令祭祖祈福之外好像也不曾做什么了。
对面的女孩子听的似是有些惊讶,又仿佛当真起了几分兴致,兴致勃勃的继续问道:“那他用那五行八卦镜做什么了?”
五行八卦镜这个名字还挺摄人的!闫先生默了默,摇头道:“这倒是不知了,毕竟闫某也不是他的学生,与他关系更是平平。”
其实说平平也不尽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同行相忌的意味在里头了,如此的关系自然不会知道太多。
乔苒听罢便没有再问,起身向他告辞了。虽然素日里她本人与闫先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往来,不过总是对门的邻居,是以关于闫先生的作息她也有略有所知。他为人恭谨严肃,此时也是素日里闫先生休息的时辰了,今日因着与她多说了些话,脸上已满是倦色。
谢过闫先生之后,乔苒带着裴卿卿离开了闫先生家,进自家宅门时,乔苒不忘叮嘱裴卿卿:“卿卿,莫在大家面前提我二人先前去寻闫先生的事了。”
裴卿卿摸了一颗偷藏的糖丸塞入口中,点了点头:还是尽量莫要刺激方二夫人的好。
因着回家时已然很晚了,红豆免不了唠叨:“大理寺真是个忙活衙门,日日那么晚回家,甄大人这上峰真是个地主扒皮……”
虽是唠叨,可红豆手脚却不慢的替两人准备热水洗漱催促二人早些休息。
……
……
晃眼一夜变过,隔日一早,乔苒又去了大理寺。可因着锦城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案子暂时也没有什么进展。不得已,众人只得将目光转向昏迷未醒的张夫人身上。
等了一整天,张夫人都没有醒,其间徐和修还咬着牙请李同春过来看了一趟,李同春的诊脉结果也道是正常的。
“这位夫人身体本就孱弱,如此重伤之下哪有这么快醒的?”李同春对无缘无故的被叫来表示不满,一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过徐和修颤着手递来的十两银子诊钱,一面道,“尔等慢慢等着便是。”说罢便转身走了。
这感觉……总有种十两银子白花了的感觉。徐和修只觉肉痛不已,对上面前面色皆是淡淡的谢承泽和乔苒二人,正想抱怨几句,一个官差匆匆跑过来对徐和修道:“徐大人,外头有人找!”
徐和修肉痛的神情顿时转为惊讶:居然还有有人找他不找面前这两人的时候!
这般想着,惊讶的神情中不由多了几分喜色,徐和修整了整衣袍顺口问了一句:“什么人找我?
“你家里人。”官差看了眼莫名其妙整衣袍一副要见贵客样子的徐和修,心中不解。
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应当是个徐家的管事,什么时候徐大人见自家的管事也需要这样肃容沐冠了么?
原来是家里人。徐和修放下了手里整衣冠的手,默默的跟着官差走了出去。
待到官差离开后,一旁好一会儿不曾开口的谢承泽突然问乔苒:“乔大人,你觉得徐家因何事来找承泽?”
乔苒神色淡淡道:“素日里也不见徐家管事来找徐和修一回,所以突然来找徐和修必然是有事。昨日我二人刚请他让徐太傅帮一个忙,徐太傅又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必然今日一大早便进宫试探了,此时应该是出结果了。”
谢承泽闻言,便道:“我亦是这么想的。”
乔苒下意识的看了眼谢承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承泽的声音里有些微不可闻的笑意,只是看他脸色又是寻常。
“那乔大人觉得结果如何?”谢承泽接着问了起来。
大抵是案子实在没什么进展,无所事事之下,二人玩起了“猜谜”的游戏。
乔苒道:“看那报信官差的神情平静,显然不是徐太傅亲自来了,应当只是徐家一个管事或者仆从。所以,我想这结果没有令徐太傅亲自出现,应当就是投石问路,没什么波澜,大殿下那里应是允了。”
正这般说着,徐和修已经去而复返匆匆向这里奔来了,他看似心情不错,还未行至二人跟前,便开口大笑道:“哈哈!这一次,你二人猜错了,大殿下那里已经将美貌宫婢撤下去了,重新换上了公公。”
这个结果是真的令他高兴。不止是因为面前这二人猜错了,更是因为这个结果如果是错的,那先前想的那些惊悚到可怕的事情便没有发生,不管如何,这总是一件好事。
乔苒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只是既如此的话,大殿下那里先时那般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当真只是小孩子脾气不成?乔苒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不过最可怕的后果没有发生便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逮到乔苒与谢承泽出错的徐和修很是高兴,只是这高兴也未高兴多久,临近午时,一连晴好了多日的长安城迎来了一场急雨,因着高兴午时在饭堂多吃了两碗饭的徐和修也因此多跑了一趟茅房,自茅房出来的时候正遇上了这场大雨。
豆大的雨点说砸便砸,砸的人措手不及。
待到他顶着大雨回到廊下时,对上身上脸上干干爽爽的乔苒与谢承泽二人,只觉得自己这一趟茅房上的真是狼狈不堪,忍不住抱怨:“解之怎的也不晚一天再走?也好叫我们知晓今日午时有一场大雨,让我避上一避。”
钦天监十日前放出的观测结果可都是大晴天,这莫名其妙的大雨可是先前没有提过的。
“就知道钦天监的天晴雨雪观测的做不得数的,真正观天晴雨雪一把好手的还要请阴阳司来。”徐和修嘀咕着,看向廊外瓢泼似自天空倾泻而下的大雨,随口叹了一声:“这雨下过之后,怕是要热起来了。”
虽说眼下空气还算凉爽,不过此时廊下已经有些夏日闷热之感了。
“近夏多时疫,太医署怕是又要忙了。”谢承泽看着廊外的大雨默默道了一句,回头对上朝他望来的乔苒和徐和修时,他又道了一句:“祖父说的。”
谢太尉啊!那便不奇怪了,先时旱灾和洪涝民灾中,谢太尉也时常在朝堂上开口的。关于民间灾祸,谢太尉一向是关心的。
只是如今……徐和修一想眼下宫中的状况便忍不住道:“真有民灾也是需要陛下开口的,陛下还是早些好起来的好啊!”
国不可一日无君,果然古语诚不欺我也。
女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看着外头将这个地面迅速浇透的大雨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突然开口道:“真真公主如今如何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却将同在廊下避雨的两人砸的一愣。
这几日忙着案子和陛下的事情,先前的真真公主几乎已被人抛到了脑后。诚如民间百姓调侃的那样,长安城不缺新鲜事,闹的再大的事也总会很快被新的事情所盖过。
只是乔苒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真真公主的事。
先前真真公主闹出事端之后,由陛下出面将她接入宫中思过,既为责罚,也为避祸。如今陛下昏迷了,真真公主又是何等反应?是乖乖在宫中避祸还是……乔苒想着。
一提起真真公主,徐和修顿时冷下脸来:“待我今日回去之后请二叔明日再去宫中探查一番她的动静。”
只是这话才出,谢承泽便摇头道:“太傅素日里鲜少沾上这些事,如今才插手过大殿下的事,如此接连插手宫中之事,怕是会引来非议,此事还是交给我!我回去同祖父说一声便是了。”
此事由谢家出面自是再好不过了,改朝换代不倒的谢氏门阀在宫中自有眼线,要打听起来也更容易和隐蔽一些。
更何况他故去的徐十小姐未婚夫的身份,也足有理由做这件事。
“如此的话,最好快一些。”乔苒没有在意他二人的决定,只是看着廊外越来越大的雨出神,一开口似是喃喃,“我觉得真真公主不会乖乖呆在宫中的。”
……
……
一场大雨将本就孤旋于宫中太极湖的静心殿隔成了水帘洞。
这座静心殿本是历代帝王在朝事繁忙之时的静心避事之所,毕竟便是贵为天子,终究不是神仙,朝事杂乱,足以忧心,这座静心殿也成了天子放松闲暇之地。
轮到今上女帝继位时,她自登帝位便无比勤勉,是以鲜少涉足静心殿。直到前些时日将真真公主接进宫中思过,选了这一处静心殿让真真公主入住其中。
虽是静心之殿,身处太极湖中心,不过这座静心殿却修建的颇为玲珑秀致,屋檐经能工巧匠设计能够导雨所用,如眼下这等倾盆大雨便生生让静心殿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帘,外界难以窥透其里,其里也看不到外界的情形。
往日里总是一身繁复宫装的真真公主眼下破天荒的着了一套胡服劲装,站在殿门处看着倾泻下的水帘脸色发青:“这雨还有完没完了?真就不让本宫走不成?”
一旁几个暗卫默不作声的站在她的身后,有几个背上还背了包袱,显然真真公主一行人是做了离宫的打算的,只是没想到被一场雨挡住了去路。
“这个李乐,哼,还以为她当真有天子之气呢!”来回走动的真真公主心中烦躁不已,口中嘀咕,似是发泄,“若是这次她这一昏迷醒不过来了,这长安城非得乱了不可!事后本宫倒该如何是好?幸好……”摸了摸自己亲自背在身上的包袱,真真公主心中大定,好在李乐昏迷前下了圣旨,有这圣旨在,待她回到封地,自可依旨而行的征兵,届时这世道再乱,有兵马在手,她也不惧。
更何况,比起兵马,她还有那等神兵……想到神兵,李乐轻舒了一口气,看向帘外:如今,只待她逃出皇宫便可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