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问封仵作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宫灯,左右这些宫灯虽然作为物证被收了起来,可收起宫灯的库房封仵作要闯入有无数种办法。
甄仕远看着封仵作手里的宫灯,问他:“这宫灯有什么问题吗?”
他居然也有对尸体不感兴趣,对死物感兴趣的时候。
封仵作激动的晃着手里的灯道:“灯里有问题!”
甄仕远点了点头,虽说心里有些期待,不过大抵是对面的封仵作表现的太过激动的缘故,使得甄仕远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咳了一声,神情淡淡的问封仵作,道:“什么问题?”
这样冷静的态度可半点浇灭不了封仵作的热情,他晃着手里的宫灯,激动道:“灯里有药粉,我都看过了,也不多,就两盏而已!”
哦……两盏……不对?两盏?察觉到什么似的甄仕远脸色顿变,而后,再次定睛看向封仵作手里的宫灯,也是寻常的祥瑞祝福宫灯,不过这宫灯里的兔子手里抓着的那串糖葫芦却叫人一看便知这宫灯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是裴卿卿那里的宫灯。
除了那丫头外还有谁那么喜欢这等东西?
如此的话有问题的两盏是哪两盏显而易见了。这并不奇怪,也只有裴卿卿那里的两盏拿回去玩之后便藏猫窝里了,剩余的十三盏先前被收在阴阳司,虽说被收在了库房,寻常人接触不到,可若是有心,想要去阴阳司库房做些什么并非难事,毕竟不是什么特意被交待过的物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要从日常进出那么多人的阴阳司要寻出有没有人动手脚,何时动手脚并不是一件易事。
“什么药粉?”看着封仵作如此激动的样子,甄仕远问道。
封仵作激动道:“我若没看错,这大概就是一些江湖骗子用来招摇撞骗,装神弄鬼,充作阴阳司术士的驱神粉。”
甄仕远听的忍不住皱了皱眉:驱神粉又是什么东西?那些所谓的江湖手段他是不甚了解的,可不如那丫头倒也罢了,不如封仵作这就有些不能忍了。
这姓封的又是几时懂得这些东西?
圣人说要不耻下问,既然如此……甄仕远想了想,咳了一声,委婉开口问他:“你是自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这话已经够直白了,应当不需要他再来解释了!
可封仵作不是乔苒,没有半点体谅上峰的意思,他根本没有理会甄仕远的疑惑,只自顾自的继续激动的说了下去:“甄大人,快,快将那凶手抓起来,我定要问问他是从何处寻来的药粉!”
甄仕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你也知道要将凶手抓起来啊,既然如此,还不将那什么驱神粉是个什么东西速速说来?”
就知道同姓封的这个人客气也是白客气,还是直白一些来得好。
果然,这话一出,封仵作明白过来了,嘀咕了一声“原来大人不知道驱神粉”之后这才解释了起来。
“说起来这都要怪阴阳司的人,”封仵作说道,“若非阴阳司术士那么少,又传的那么玄乎,但凡自己觉得‘古怪’的地方便有不少人开始疑神疑鬼,以至于想寻江湖术士帮忙看一看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世人皆惧怕这个,花钱买命这种事自然是肯的,也因此,一掷千金的事情不在少数……”
人性自古逐利,钱财来的容易自然有人趋之若鹜。可阴阳术士这等人最是讲究天赋一说的,不是想做阴阳术士就能做的。
既然做不得真的阴阳术士,又实在眼红钱财,那便干脆做一个假的阴阳术士好了。
于是,那种能装模作样看着似是个阴阳术士的办法便出现了。驱神粉便是其中顶厉害的一种。
“这驱神粉厉害便厉害在若是将其用在刚死不久还不曾腐烂的尸体之上的话,可以让尸体‘动起来’,”封仵作说到这里双目不由一亮,人也愈发激动了起来,“那些人便用这些驱神粉装神弄鬼,说同鬼神对话什么的。一般人哪懂这些,看到这状况腿都软了,哪还有不给钱财的道理?”
听到这里,就连甄仕远也是好奇不已:“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封不平既然能打听到这些,估摸着驱神粉的事情已然不是秘密了,也只能骗骗那等不知道的人了。
封仵作闻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别样的倨傲,半晌之后,他才道:“我研究尸体多年,早前就曾听说过有些药粉能让尸体一下弹起有所反应。”
尸体还能有所反应?甄仕远听的更糊涂了。
封仵作解释道:“就如有人施展金针一针刺下人跳起来这等身体的本能反应一般,是身体的反应,不是人的,不过这刺激也只一下而已,很快就不行了。”
甄仕远“哦”了一声表示虽然不懂,但能认可。
医活人的医典中也有不少早前人所不知道的身体反应,在这些反应未曾找到合理的解释前,众人不也当神迹来膜拜的吗?
医活人如此,那死去的人的身体未尝不能做到这一点。
对于驱神粉的事情封仵作显然已经研究了许久了,既然说了,那便干脆开口说的更明白一些了:“驱神粉中听闻就有这样刺激人身体的成分,听说活人用了有轻微的混乱心志的作用……”
混乱心志!甄仕远双目顿时一亮:这不就是甄止所说的辅助摄魂催眠手段的事物吗?比起灯火的影响,有驱神粉这等事物的影响岂不是更容易?
如此说来,张明和姚晃二人是不是有极大的可能曾经被人动用过这等手段?
甄仕远越想越发激动,忙着人去刑部将甄止请了过来。
听他道出驱神粉之事后,甄止若有所思道:“这驱神粉的事情我也曾听闻过,若是当真有如此功效的话确实极有可能对行催眠摄魂这等手段有极大帮助。”
甄仕远想了想,又问甄止:“这二人若也是长久被行催眠摄魂的人,那能否如你刑部大牢里的那些个人一样,很轻易的就进入催眠摄魂的状态?”
甄止听罢,嫌少有所波动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他问甄仕远:“大人的意思可是让下官用催眠摄魂的手段对这二人试上一试?”
甄仕远想了想,道:“倒是当真有此意,只是怕生出什么意外来。”
“万事都有意外。”甄止听罢,脸色再次恢复了先前波澜不惊的模样,他道,“走在路上还有滑一跤摔没了的可能呢,不过是意外的大小而已。若是大人想要放手一搏,那下官可以用激烈一些的办法和手段试探这二位;若是大人想求稳,下官也可以用最简单的手段来试探一番这二位。”
这……甄仕远听的心里已有些心动了。
就如甄止说的那样,凡事都有意外,他此时手上的底牌不多,张、姚二人确实是一副好牌,只是此时他们却根本不知道张、姚二人这幅好牌该怎么用。
若是当真能够让这二人再次进入被催眠摄魂的状态,焉知这幅好牌会打出什么样的效果来。
甄止说罢垂眸看向甄仕远手里的宫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说道:“兴许也不用那么麻烦,若张明和姚晃这二位当真是在那冰灯阵附近被行了催眠摄魂手段的,那冰灯阵附近定然不仅有官差还有阴阳司的人。若有人如我这般在人群里光明正大的行催眠摄魂的手段,一定会被人看到的,可却并未听说过有人看到这等事情。下官斗胆猜一猜,或许这二位已经被催眠摄魂这等手段驯熟了。”
驯熟?这个词有些新鲜,甄仕远听的越发好奇:此前他只在驯养马匹上听说过这个词,没想到在催眠摄魂之上也听到了这个词。
许是今日的驱神粉当真是引来了甄止的兴致,比起先时平淡不惊的解惑,这次他更是主动提出想要帮忙试上一试了。
不过,在此前还是要弄明白甄止话里的意思,对于这等自己不大清楚的事情自然要问个明白的。
“驯熟就是如大人先前看到的那个我不过一声响指,他便自己进入被催眠状态的囚犯一般。已经熟悉和适应了催眠摄魂这件事了,此时响指就成了开始的指令而已。”甄止说到这里,忽地停了下来。
甄仕远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忙问他怎么了。
甄止这才道:“实不相瞒,大人,那日你在牢房里看到的那些人我几乎每一日都在他们身上研究催眠摄魂这等事情,可那些人中也只有这么一个被驯熟了。若是大人提到的那二位也被驯熟了,比起我的碰运气,那人若是一驯一个准的话,必然是个极厉害的人,手段可能远在我之上。”
一个极厉害的行催眠摄魂手段的异士足够让人警惕起来。
甄仕远点头,表示知晓了。
即便如此,对张、姚二人还是要试一试的,听甄仕远点头应允了,甄止当即便列下了一张单子,将那一日冰灯阵附近可能用作驯熟他二人指令的物件列了下来让甄仕远去准备,待甄仕远准备妥当,便可以试探这二人了。
准备物件也需要功夫,并不能立刻开始,且要先等等。
……
洛阳却不需要再等了,待到乔苒在洛阳府衙入住之后,不到半日的功夫,洛阳徐氏的帖子便已经递了过来。
不知是提前打过招呼还是尊重大理寺办案,来的是个留在洛阳祖宅的徐家老爷,在洛阳徐氏也算说得上话的。
来人这等身份足可见洛阳徐氏对她的尊重。
乔苒接了帖子连忙请那位徐家老爷进来,而后引上了座。
拿“徐和修”这个徐家和大理寺两边都搭边的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这位徐家老爷便开口道起了正事。
“乔大人,我等虽然久居洛阳,可同长安那里却是一直有往来的,自是早早便听说过乔大人的名字的,对乔大人的本事是信服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查案同徐家并没有什么仇,乔苒笑着道了声“不敢”而后同样将徐家夸赞了一番。
那徐家老爷闻言,只笑了笑,接着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乔大人,这个案子多半同妙真有关,不会有错了。”
乔苒闻言,暗道了一句果然。
徐家老爷上门来的理由当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就是为徐十小姐的案子来的。诚如他们先前分析的那样,他们想要徐十小姐的家财,不过若不是坚信妙真就是凶手的话对方是不会选择如此激烈的方式的。
正巧,乔苒也想从徐家老爷口中多知晓一些关于妙真的事,便道请这位徐家老爷“解释”一番。
从张解那里确实已经知晓不少事了,可有些事,或许还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这位前来的徐家老爷也未让她失望,点了点头便开口说了起来:“妙真的母亲想方设法想进我徐家大门的事情,乔大人应当已经听说过了,我便不多说了……”
关于这件事,乔苒只笑了笑不置可否。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自有不同的看法。总之,在她看来,徐五爷也是有错的。青楼是什么地方?公开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他若是有事不得已出入其中倒也罢了,可出事之时徐五爷不过是同几个好友一起去喝花酒而已。纵使没有准备宽衣解带的打算,坐在席中,花娘劝酒喝酒这等事总是有的。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此时多说也无益了。比起争论过去的事孰是孰非的问题,她更好奇徐家老爷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可知晓妙真生母的下场?”徐家老爷顿了顿,开口道。
“不是听说同恩客走了吗?”乔苒听他突然提起这一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原本以为这件事里,已经没有妙真生母什么事了,没想到徐家老爷竟会主动提起,而且,乔苒注意到徐家老爷用的是“下场”二字,那这妙真生母多半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活的生不如死了。
答案也确实没有让乔苒意外,徐家老爷顿了顿开口说道:“那女子死了。”
乔苒抬眼,看向徐家老爷。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要有所表示方能叫徐家老爷知道自己没有在说废话的。
果然,见了她的反应,徐家老爷这才继续说道:“此事同妙真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