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在马逊河的热带雨林中扇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御史台在中南、东南、西南地区掀起的这场轩然大*,又将在整个大周王朝掀起多么大的政治风浪?
杨帆不知道这场风浪究竟有多大,却知道它一定不会太小,反正他的事情已了,没必要一脚踏进这个政治漩涡,所以他很聪明地避开了洛阳城,直奔长安而去。
照理说,如果此番南行风平浪静,那么他径直去长安也无妨,可是南行路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个尽职的或者说一个精明的官员,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到京城,及时出现在他的皇帝面前。
不管是听候垂询,还是献计献策,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这才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皇帝的青睐,对杨帆的诱惑远不及他的亲生骨肉刚刚诞生的那一刻,望他的那一眼。
而且,紧追着御史台的人去一路灭火的人是他,在他连斩两名钦差以后,说服姚州、蛮州和潘州的酋长头领们把火烧到万象神宫的人也是他,这时回京,利益不少,风险也绝不会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借着武则天当初的吩咐不甚明了,对太平公主从长安返程时是否也需要他来护送没有做出明确的交待,杨帆果断地去了长安。可是,风波不知其大,避到长安城就能躲得过吗?
风无形,云无相,世事无常。
焉知他这一脚,不会踏进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漩涡呢?
长安,到了。
初进长安城,杨帆几乎以为是回了洛阳,这里的一切与洛阳是那般相似,城市的格局与洛阳相仿,同样是横平竖直的街道、同样被一堵堵高墙隔断开来的一个个坊,同样是植在路旁的至少百年以上的槐、榆和垂柳。
再走几步,他又发现了不同。
这里路边的排水沟比洛阳更宽、更深,而且都是明沟,所以每一个交叉路口都要架桥。
这里也有上百万人口,并不比洛阳少,可是走在街上,总给人一种人烟稀少的感觉,远不及洛阳热闹,因为这座城比洛阳更大、街道比洛阳更宽。
一行人进了城,便往平康坊赶去。
杨帆身边还有胡元礼和孙宇轩以及龙武卫的一旅之师,总不能一进城就撇下大家,飞也似的去寻裴大娘家,去见他的媳妇儿。所以,他只能先去见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的府邸就在平康坊。
沿着宽达百步的朱雀大街拐入平康坊,那种人烟稀少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坊内和大街上完全是两种感觉,和一路上经过的几个坊相比,也是大不相同,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酒旗飘摇,胡姬身着异域风情浓郁的民族服装,热情地向你招着手,当你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她那妩媚笑靥上醉人的蓝色美眸,高耸**上幽深的乳沟,混合着店里飘来的醇酒的香气,还会在你的脑海里飘荡不休……
那异域美人儿的风情尚未挥去,迎面又有两位戴着“羃离”的**姗姗而来,后边跟着两个青衣小婢。一顶带檐的帽子,从**帽沿上一直延伸到膝部的薄薄黑纱,将整个人都笼罩其间,身姿袅娜,风情无限。
与那卖酒的胡姬相比,这种富有秦汉古风的妇人打扮,别有一番味道。
乐器店、书店、珠宝店、彩缬铺、酒肆、粥饼舍,鳞次栉比……
街头上不只有唐人,还有突厥人、回纥人、吐火罗人和粟特人,甚至昆仑奴、高丽婢,波斯胡、裸林邑、番僧、道人等等,形形色色,好象整个世界都浓缩到了这里。
杨帆虽然一进长安城,心情就变得更加迫切,见到这般景致却也忍不住赞道:“这平康坊里好生热闹。”
杨帆不曾来过长安,不知道这里是除了东市和西市之外整个长安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平康坊之所以繁华,是因为这里是声色犬马、游乐之地。
整个长安城,以平康坊的ji家最多。当然,这平康坊虽然是长安城里的风流薮泽,却也并非整个坊都是烟花柳巷。平康坊里的ji家集中在北里,南里、东里、西里居住的依旧是百姓人家。
卫国公李靖、河南郡公褚遂良、阳翟县侯褚亮、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等曾经担任过朝廷文武重臣的官员府邸都在这里。皇室里面,兰陵公主李淑和太平公主李令月也在此坊置有府邸。
平康坊北里才是ji院最集中的地方。
入北门,便是北南中三曲。北曲以一鸨一ji的小型ji家居多,大多都是亲母女,女承母业,以此谋生;南曲以名ji居多,一ji一楼,如同书斋,如王侯贵戚难以一亲芳泽,缠头之资也是高的吓人;中曲则以大型ji家居多,内中诸ji三六九等,有钱自有天姿国色任君采撷,没钱也有那姿色一般、人老珠黄的老ji陪你消遣。
“那是自然!”
一向不苟言笑的胡御史听了杨帆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只有男人才能意会的笑容:“老弟,这儿可是平康坊,长安城里温柔乡啊。记得当年老夫考中进士,看完榜单以后,全体新科
进士意气风发,相约一起到这平康坊里醉酒赏花,哈哈哈,癫狂一夜、一夜癫狂啊!”
马桥撇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读书真是读傻了,根本找不到什么乐子,中了进士,居然以赏花为乐。却不知这长安城什么花最有名啊,老胡你赏的是牡丹花还是牵牛花呢?”
胡元礼给他老大一个白眼,愤然道:“真是一只蠢牛,到这平康坊里赏花,当然是赏女人花!”
马桥奇道:“女人花?还有这种花么,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帆哥儿,回头咱们两个也一块去欣赏欣赏,要是真的好看,我就弄一盆回洛阳。”
杨帆忍俊不禁地笑道:“女人花,女人如花。胡兄所说的女人花,自然是此间美人儿了。想来,这平康坊就像洛阳的温柔坊一样,青楼酒肆极多!”
胡元礼笑道:“正是!此间青楼女子姿容婉媚、能言善辩、乖巧可人,大多精通诗词歌赋。不管你是京都侠少、坊间泼皮还是文人举子、富贾豪绅,她们都能分别品流,衡尺人物,依照你的品味习惯,哄得你留连忘返……”
马桥一听是ji坊,揉揉鼻子,干笑道:“逛窑子就说逛窑子嘛,还说什么女人花,我又不是读书人,哪懂你们掉书袋的那些花。既是窑子,那不去也罢,没得把钱花在她们身上。”
胡元礼连连摇头,道:“少年风流嘛,临到老来,总是一番回味,若等你到了老夫这把年纪,想癫狂也没那么大的本钱喽。”
孙宇轩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杨帆假装没有看见穿了一身士兵的军服,唇红齿白、俏丽非常的胡菲姑娘正策马向孙宇轩靠近,大声向他问道:“这么说来,孙兄当年考中进士的时候也曾风流过了?”
孙宇轩回味地笑道:“呵呵,哪个少年读书郎当年不是如此啊?一旦考中进士,全体同年都要去的,不醉卧美人怀抱,如何偿这多年苦读的辛酸。记得当年赴京赶考时,我是住在洛阳宣教坊,在那里租房备考。
期间,曾和几位朋友去过温柔坊。温柔坊从西门进去,第一家酒肆,里面有个波斯侍酒女郎,此女能歌善舞、身姿妩媚,孙某是一见钟情啊,那段日子,我常去饮酒,不是为了喝酒,就是为了能听到她的说话,能看到她的身姿……”
孙宇轩想起自己当年对那楚楚动人的波斯女郎的苦恋相思,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痴意。
马桥也看见了胡菲姑娘,她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在危险地眯起来,马桥忍着笑问道:“那么这位波斯姑娘呢?”
孙宇轩垂下头,难过地说道:“被一位扬州富商量珠聘走了。我考中进士那天,兴冲冲地赶去酒店,却不见她的身影,向店家一问,当真似五雷轰顶……”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孙郎中倒是个多情种子,莫非你对她至今还是念念不忘么?”
孙宇轩叹息道:“平生钟情第一人,如何能够忘得了?我……”
他说着抬起头来,眼角余光陡然瞟见胡菲姑娘,孙宇轩心中一跳,面不改色,立即改口,从容说道:“不过,自从有了胡姑娘,我这心里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杨帆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还是留着对胡姑娘表白,说给我们听是没有用的。”
杨帆大笑拍马而去,胡元礼和马桥也偷笑着跟了上去,后面只剩下孙宇轩愁眉苦脸地面对着一脸甜笑的胡菲姑娘。
胡菲姑娘眉也眼,眼也笑,声音甜的发腻:“人家还真不知道阿哥有这么多的风流往事呢,那位姑娘是叫波斯对么?听着不像是汉家人的名字呀,她是哪儿人,和人家比,谁长得更漂亮些呀?”
胡菲姑娘一面说,一双修长的手指便作势掐住了孙宇轩腰间的软肉。片刻之后,一声凄惨的尖叫在平康坊里响起,接踵而来的便是孙宇轩悲愤的呐喊:“姓杨的,你不够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