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率军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到了灵壁,堪堪遇上丢盔卸甲而来的何福。
因为何福的兵马驻扎在起伏连绵的群山中,以鼓号为令的话声音太小,以旗帜为令的话,又因为草木茂盛,山峦起伏,恐怕各部官兵看不见,所以他才定了个以三声号炮为讯号,哪知道竟然被燕军抢在前头发了三炮,以致三军失去控制,纷纷抢先突围。
何福倒也是个知机的,见情况不妙,连忙抢上一匹战马,混在乱军之中逃之夭夭,把其他人都丢下了,他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高级将领。徐辉祖见到他那副狼狈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时候也顾不得追究他的责任,连忙布阵扎营,这边营盘刚刚扎好,燕王朱棣就领着兵马到了。
大舅哥和大姐夫摆好了阵势这一通掐,徐辉祖稳扎稳打,利用闻讯赶来的盛庸等各路兵马的牵制,在齐眉山大败燕军,斩其骁将李斌,朱棣为了封锁灵壁,已经在这里僵持了许久,钱粮耗损太多,他素知自己大舅哥的领兵能力,眼见不能讨得便宜,便又动了退兵回北平,休整一番的主意。
可是兵马还未退,朱允炆又给他帮了一个大忙。
朱允炆听说徐辉祖打了胜仗,燕军已经停止南下,迫不及待地就想把兵权从徐辉祖手中拿回来,马上下了一道圣旨,正准备再接再励的徐辉祖只好班师回朝。
他跟何福、盛庸、吴杰这些将领不同,这些将领得了圣旨,还可以与京里理论一番,请求皇帝改变主张,但是徐辉祖不能,因为对面的人是他大姐夫,这身份太尴尬了,他敢稍有异议,无需朱允炆下旨,捧着尚方宝剑、佩带王命旗牌的监军就能砍了他的人头。
徐辉祖班师还京了,朱棣闻讯大喜,立即挥军再战,先败何福残军,再败盛庸于淮河,截获战舰数千艘,如果他以这些战船渡过淮河,占领盱眙,兵锋就可以直指扬州,那离金陵可就更近了。刚刚令徐辉祖班师的朱允炆和方孝孺傻了眼。
再叫徐辉祖回去?已经摆明了不信任人家,如此朝令夕改,他们脸皮再厚也羞于出口。于是改任驸马梅殷为主帅,除了把徐辉祖那十万军交给他,还从京营官兵中又抽调了十万人马,连着梅殷在杭州一带募集的十万兵,一共三十万,号称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赶到淮河岸边,驻军淮上,以扼燕军。
为了京师的安全考虑,这一次他们仍然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只说四十万大军都是梅殷新募的兵马,可是这么多兵马的调动,动静那么大,哪能瞒得过有心人。
这一天,被剥夺了实权,整曰无所事事的京营外二十四卫大都督陈暄跑来找徐增寿喝酒,徐增寿现在一样无所事事,大哥刚回家,因为朝廷摆明了不信任他,大哥郁郁不乐,整曰沉着一张脸,徐增寿懒得看他模样,只在厅中闲坐喝酒,一见好友陈暄到了,欣喜不胜,连忙叫人重新整治一桌酒席,拉他同饮。
两个失意的武将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酩酊大醉,接着便开始骂娘。骂着骂着,陈暄便说起了皇上从京营调兵的消息。陈暄发牢搔道:“梅殷短短数月能募多少兵,他在苏杭一带只招募了新兵十万,十万新兵蛋子,哪里是燕王百战之师的对手,还不是得从京营里抽调兵马么。
瞅瞅皇上用的这些人,你大哥对他忠心耿耿,又怎么样,提着防着不敢大用,那梅殷是个能打仗的人么?他就做过一任山东学政,你说一个教书的……,奶奶的,皇上怎么就喜欢重用些教书的,他会带兵么?老梅家,哼!一路降出来的功勋,顶个屁用!”
陈暄这番话,指的是梅殷的伯父梅思祖,梅思祖本来是元朝的官儿,后来见红巾军势大,投了刘福通,再后来见张士诚势大,又投了张士诚,等到朱元璋大军来了,见朱元璋势大,又开城投了朱元璋,献出了他控制的四州之地,由此立下大功,朱元璋称帝之后封他为汝南侯。
后来,因为梅家被告发是胡惟庸一党,被朱元璋下令灭了满门,不过他的侄子梅殷当时已经尚了宁国公主,所以没有受到牵连。梅殷也会骑马射箭,那时候做为六艺之一,读书人又有几个不会骑马射箭的?这可不代表他能打仗。梅殷只做过一任山东学政,主管山东地面的教育和科举,做得还算有些政绩,可是这位仁兄从来都不曾带过兵,行伍出身的陈暄现在闲置在家,反见梅殷受到重用,当然心中不服。
徐增寿一听这话,马上对他说的那句“从京营里抽调兵马”来了兴趣,陈暄是京营外二十四卫的都督,虽然他现在也赋闲在家,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消息应当不假,徐增寿连忙给他满了杯酒,再度问起此事。
这事虽是军事机密,陈暄对自己的老上司、好朋友却没有戒备之心,便醉醺醺地道:“好教三哥知道,咱们卫戍京师的四十万精锐大军,早就调去山东十万了,眼下燕王打到淮河边上,皇上无奈,又抽了二十万兵给梅殷,现在咱们应天府满打满算,不过十万兵马,唉!讨了四年逆,讨得燕王越来越强,你看金陵城里热闹依旧,早就是银样蜡枪头,表面光啦!”
徐增寿暗暗吃了一惊:“应天府只剩下十万兵了?”
他虽然喝醉了酒,却还没有糊涂到意识不清的地步,他当然知道这个重大消息意味着什么。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他把醉醺醺不断骂娘的陈暄送出府门,马上赶到书房,铺开纸张,研墨饱笔,急急写起信来。
一封信写到一半,觉得思路有些模糊,有些地方说的不够清楚,连忙扯掉再写一篇,等到这封信写完,自己看看没有问题,便吹干了叠起揣在怀中,此时天色已晚,府门已关,不便使唤家人送信,徐增寿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睡觉了。
徐辉祖因为皇帝对自己始终存有戒心的事一直郁郁不快,他独自喝了一阵子闷酒,有心叫兄弟过来一同饮酒,听说他正与陈暄同席,便作罢了事。等他喝完了闷酒,随口问了一句,知道陈暄已经走了,三弟却去了书房,不觉有些诧异,他三弟好酒,逢酒必醉,他是知道的,兄弟酒醉之后,跑去书房干什么?
徐辉祖想了想,便到兄弟的书房来找他,推门进去,不见徐增寿人影,桌上灯还亮着,砚台也没合上,旁边还有个纸团,徐辉祖走过去,展开纸团一看,不由攸然色变……※※※※※※※※※※※※※※※※※※※※※※※※※※※※※清晨,起了雾。
慈姥山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里,雾气袅袅,山上的景色时隐时现,恍若仙境。
早起的鸟儿唧唧地鸣叫着,不时因那细碎的脚步声警觉地飞起,扑愣着翅膀远远飞开。
竹林中,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挎着竹筐的小姑娘,青帕包头,迈着轻盈的步子,穿梭在竹林间。
掰一棒竹笋,采几株蘑菇,欣喜总是不经意地闪现在她俏丽的脸上,那神采飞扬,有一种少女独有的俏丽。
夏浔悠闲地跟在后边,看着她在竹林间走动,款款扭动的腰肢、轻盈落下的脚尖,陷在松软树叶间轻轻拔起的纤秀的足踝,似乎总是在不经意拨动他身体里最隐秘、最敏感的**。
“太禽兽了!我一定是……一定是太久没有见到谢谢和梓祺了。”
夏浔暗暗给自己找着理由,把目光强行移开。
“哇!这里好多竹笋,叔叔,你快看!”
已经叫惯了“叔叔”的徐茗儿欢天喜地的叫。充大辈充到了跟朱元璋老爷子平辈儿的夏浔只好再转过头来,于是目光不争气地,又落在那弯腰拔笋的小姑娘的翘臀上。
好象笑脱红裙裹鸭儿般天真无邪的动作,只因为弯腰的动作,红裙贴身,那紧翘的成熟度刚刚好的小屁股,便透出一抹诱人的弧度,夏浔将自己的目光吃力地拔出来,又落在她那白皙娇嫩的颈侧,那里有一缕乌黑柔顺的秀发微微地落下来……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如画的场景,只是一个这样的女孩,怎么就会心生悸动呢?
“我应该进城去找个女人了!”
察觉到自己有些饥渴的邪恶,夏浔呼出一口明显有些升温的浊气,一脸慈祥地、很长辈地微笑着走过去:“你呀,总能自己找到乐子。就这几座茅屋,就这一片山坡,还没玩够么?现在天气转暖了,要不要我安排你去双屿,经由海路送你去北平?”
“我在这里,真的很让你为难么?”
徐茗儿把掰下的竹笋放进竹筐,将鬓边的一缕秀发轻轻地掠到耳后,凝视着他问。
夏浔不禁语塞,他怎好说忽然又动了送她走的念头,是因为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还是一个很迷人的小女人。
徐茗儿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利用我,破坏我家和方家的联盟?”
夏浔心里一跳:“甚么?”
徐茗儿幽幽地道:“我才不傻呢,生在官宦人家,哪能不懂这些事儿。只是,我也不希望大哥和他绑在一起,才甘心被你利用罢了,可我做得对还是不对,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北平,我不想去了,大哥保朝廷,大姐和大姐夫在反朝廷,大哥为了不能得到朝廷的信任而烦恼,三哥为了不能脱离家族的束缚去帮大姐夫而烦心,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无力改变什么,两边都是我的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必让他们为我为难。
这里,是一块难得的净土,可以让我不去想,不去为难,我只希望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能待在这儿,当我回去的时候,我的家人都还好好的,就让我逃避一次,好么?”
那双眸子,水晶般澄澈,充满了希冀。
可是,这里会是世外桃源吗?
阳光下,笼在竹林上的雾气,渐渐地散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