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好生阴险,这一定是燕王自己纵火,烧毁王宫,却欲将不义之名陷与陛下!”
黄子澄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早朝一结束,不等建文帝召唤,他自己个儿就跟在建文帝屁股后面追进了正心殿,一进大殿便愤愤然地怒吼起来。
齐泰和练子宁、景清三人有些心虚,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今儿早朝上可是真够热闹的,十几位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们伏地向皇上痛诉燕王府走水,殃及了自己家的府邸,他们损失如何惨重,家里人员伤亡几何,请求皇上追究燕王府的责任。
其中尤以黄真黄御使最为悲伤,黄御使满腔悲愤,说到痛处,几度晕厥,后来朱允炆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第三次晕倒的时候,很痛快地吩咐金瓜武士把他架下去,拖到太医院喂药去了。
紧接着燕王朱棣就来上朝鸣冤告状,朱棣把昨夜王府遇刺、刺客纵火焚烧府邸的事情向朱允炆详详细细地诉说了一遍,请求陛下为他主持公道。这次来,他连受伤的侍卫、剿获的弩机吹箭等人证物证都带到了午门外,就等着皇上传验了。
这一次,朱棣既不耍横也不嚣张,态度诚恳、心平气和,只是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说了一遍,语气非常平静,甚至没有片言只语带有诱导大家怀疑皇上的意思,可是朱棣只一说昨曰在王府中遇刺,所有人看皇上的眼神儿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黄泥巴沾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朱允炆这回算是尝到了有口难辩的滋味,他脸红脖子粗地走下御座,亲手扶起四叔,赌咒发誓地保证一定追缉凶手,确保他的安全,又把应天府、五城兵马司、刑部的官员狠狠训斥了一顿,总算把朱棣安抚下来。
朱允炆马上亲自安排,把燕王暂且迁居到安王府,和安王做伴儿,又派重兵予以保护。同时还亲口承诺由朝廷负责重新修建燕王府,至于其他几位受灾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沾了燕王的光,也都予以了一定的补偿。
等这一切安排妥当,朝会的时间也已耗去了大半,朱允炆已无心再听百官奏事,怏怏地吩咐一声“散朝”,就甩袖回了正心殿。
“皇上,依臣之见,还是尽快遣燕王回北平!”
方孝孺肃然道:“这件事,十有**是燕王自己所为,可是只要燕王在京,不管他出了什么事,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陛下,陛下将有口难辩。如此下去,不知燕王还会搞些什么把戏出来,我们既然不能在金陵下手,那还是尽快打发他离去,只要燕王平安离开金陵,那么朝野间一切针对陛下的不利猜疑自然不攻自破。”
朱允炆颓然挥手道:“送他走,送他走,赶快送他走,朕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
齐泰非常懊丧,他本来指望由锦衣卫下手把燕王除掉,却没想到锦衣卫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燕王却毫发无伤,反而让皇上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燕王离开,燕王这一走,便是龙归大海,猛虎归山,再想收拾他就不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齐泰急忙亡羊补牢,建议道:“陛下,臣也同意方大人的意见,还是尽快遣燕王回北平。不过,燕王自毁王府,佯受行刺,种种举措,可以看出,燕王分明是对朝廷起了极大的戒心。
虽说朝廷的决策是先稳住燕王,削其羽翼,最后才对燕王开刀,可咱们也不能不防着燕王回到北平之后有些什么蠢动。臣以为,在兵力武备上,还须加强对北平的控制,我们得防着燕王狗急跳墙抢先动手。”
朱允炆道:“爱卿身为兵部尚书,调兵遣将、武备兵防,正该由爱卿艹持才是,不知爱卿有何提议?”
齐泰道:“谢贵现在掌着北平都司事,然而北平都司辖下将校多为燕王旧部,谢贵一人恐怕孤掌难鸣,臣以为,可令都督宋忠率兵三万,以备边为名屯守开平,以都督徐凯率兵三万屯兵临清、以都督耿瓛率兵三万屯兵于山海关。北平、永清的两卫兵马曾多次追随燕王扫北,将校都是他带出来的人,如今来不及一一调换,可将两卫官兵全部调离,迁防于彰德、顺德。如此一来,燕王纵然返回北平,也仍然是陛下的笼中之燕,欲振乏力。”
朱允炆大喜道:“如此,当可保万无一失了,甚好,就按你的意思拟旨。”
想以行刺的手段诛歼,结果反而弄巧成拙成全了燕王,景清心中也是又羞又愧,一听齐泰献策,他也挺身而出,对朱允炆道:“燕王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恐张芮、谢贵两位大人不识燕王真面目,难防燕王的手段,臣请往北平,辅佐两位大人,以期朝廷诏谕一下,就地擒拿燕王!”
“好!”朱允炆赞道:“朕正虑北平官员,被燕王假象迷惑,景爱卿亲赴北平,朕就放心了,那朕委你一个北平布政司参议之职,给朕盯紧了燕王!”
方孝孺拱手道:“臣还有一条建议,皇上可以挑选一些公忠体国的干吏,委之以采访使之职,让他们分巡天下,问民疾苦,考察官吏,旌廉斥贪。陛下刚刚登基,对天下民情,可籍这些耳目得以了解,同时……还可以让他们暗中查访诸王不法事,如果有了确凿的证据,朝廷削藩,就不会像削除周王、齐王、代王时候那般被动了。”
朱允炆深有感慨地首:“孝直先生说的是啊,如此数管齐下,何愁燕藩不灭!就依先生所言,选派贤良采访天下,就些采访使的人选,就请孝直先生和师傅为朕拟选!”
※※※※※※※※※※※※※※※※※※※※※※※※※燕王到京不几曰,便接二连三地闹出许多风波来,朱允炆实在忍无可忍了,又随便敷衍了他几曰,便像送瘟神似的把他打发走了。
燕王平安离开金陵,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他又陷入了深深的失望当中,他此次赴京,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公众舆论的力量和叔侄亲情打动皇帝,促使他打消对诸藩赶尽杀绝的想法。
可是这个目的明显没有达到,朱允炆一直在敷衍他,对三王被削藩的事避而不谈。此来金陵没能打消皇帝削藩的念头不说,若非杨旭暗通消息,他还差点丧命于暗箭之下。堂堂一朝天子,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看来皇帝不但是铁了心诸王与死地,而且是不择手段了。
朱棣终于开始考虑造反的可能,这已是他除了束手就缚之外,唯一能走的一条路。可是,无兵无权,拿什么跟皇帝斗呢?朱棣虽打过无数次仗,却从来没有打过势力如此悬殊、处境如此险恶的仗,北返之路,朱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就在燕王北返的同时,宋忠、徐凯、耿瓛等几位都督业已领了圣旨,分别率兵奔赴开平、临清、山海关一带去了,北平和永清的两卫兵马也已接到兵部移防彰德、顺德的命令,整卫官兵集体迁防。
又过几天,都御使景清被任命为北平布政使司参议,走马上任去了。都御使比布政使司的一个参议何止高了一头,景清又是皇帝的心腹,并不曾听闻他有什么过错,却降职迁任外地,所去之地又是北平?
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让朝中文武都明白了一件事:燕王此番冒险南下与建文帝摊牌,已然完败。皇帝削藩之心根本不曾动摇过,朝廷削藩的路,还会继续走下去。
又过半个月,方孝孺和黄子澄精心挑选了二十四人的名单,提交给建文帝,朱允炆立即下诏,宣布派遣刑部尚书暴昭、户部侍郎夏原吉、给事中徐思勉等二十四人充任朝廷采访使,代天子分巡天下,问民疾苦,考察官吏,旌廉斥贪。
这些举动都看在夏浔眼里,他也在暗中准备着:一旦他明确投奔燕王,如何确保家室的安全;燕王将三子托付于他,如何保证他们能安然北返?想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其实很不容易。
这天午后,夏浔正在衙门当值,突然有内侍传旨,诏他觐见。夏浔的官秩品阶不高,可他接手罗克敌,现在负责着对宫廷禁卫、仪仗鸾驾排班当值的安排,官不大,却是天子近臣,有机会随时见到皇帝的,这一点,确是许多朝廷大员也比不了的。
一听皇上召见,夏浔不明缘由所在,立即随那内侍进宫,路上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可那小内侍也不知是不知道皇上传唤的缘由,还是小付子之死把他们吓着了,根本不敢多言,夏浔见打听不到什么,也只得无奈闭口。
沿着御道正往前走,忽见一名文官迎面走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夏浔一看,认得正是监察御使黄真,当初两人任正副天使,曾受朱元璋所命同往济南督察过缉拿白莲教匪的事,算得上是老相识,夏浔忙向那小内侍知会一声,劳他一旁等候,便向黄真迎上去,抱拳招呼道:“黄大人,久违了。”
(未完待续)